潁川城外,戰鼓如雷。
薛孤延橫刀立馬,甲胄映光,猛地一揮手,嘶吼道:
“架雲梯,登城!”
步兵如潮湧向城牆,雲梯一架架豎起,喊殺四起一片。
“轟——!”
城門驟然大開,塵煙頓時彌漫,重甲騎兵傾瀉而出。
馬披鐵鎧,人持長槊,寒光間,前排的盾手連人帶盾被挑上半空。
血霧四散,慘嚎撕空。
馬蹄碾過屍骸,衝斷前排盾手。
薛孤延刀鋒橫斬,劈開一名衝至近前的敵騎。
“中計了!城內早有埋伏!”
側首四望,攻城步卒皆是輕裝,如何擋得住鐵騎衝陣?
早已是陣型大亂,耳畔也儘是鐵蹄踏碎筋骨之聲,混著垂死士卒的哀嚎。
“撤!快後撤!”薛孤延怒喝,刀光翻飛,且戰且走。
城頭之上,一麵玄色大纛突然展開,弓弦震響,箭矢如雨傾瀉而下!
薛孤延側首回望,潰退的軍陣卷起漫天塵埃。
傳訊兵奔至將台:“報——!東門、南門皆遇鐵騎衝陣!”
話音未落,西北方向劉豐,慕容永珍棕色將旗歪斜逼近,身後隻隨著數百殘兵。
紹宗拍馬上前查看:“大都督!敵軍既然敢開城逆戰,必是早有準備,需速速撤軍!”
“收兵。”
“傳令兵,鳴金。”
轉眼間各營旗幟都開始踉蹌後退,糧車、盾牌散落得一道。
帳內燭火搖曳,眾將都是垂頭喪氣,麵色鐵青。
翼子豹報完各營折損數目後。
高嶽沉聲:
“一日折損兩千銳卒,這城……
看來不能倉促強攻,但敵軍沒有追擊出五裡地,就算有守軍,估計也不多。
傳令全軍,明日起,圍城掘壕立柵,修築營壘,先斷長社與外界交通。
至於攻城之策,後麵探明城內虛實再作定奪。”
所有人隻是點頭不語。
劉豐有些惱火,算來已是第二次中王思政計。
“末將請命,今夜就帶死士摸上城牆,定要探個……”
“胡鬨!”
高嶽肅聲:“王思政巴不得我們繼續送死。”
“我先修書稟明大將軍,無我軍令,不可輕舉妄動。”
沒人繼續說話。
紹宗沉思,潁川城不比渦陽侯景那方簡單的營壘。
心想:隻怕是一場長圍之戰!
阿那瑰顫抖著雙手展開高澄那絹手書:
‘大魏使持節、大將軍澄,謹致書柔然可汗闕下:
今月十三日,公主遽爾薨逝,春秋一十有九。
主毓質柔然,來就我居,方期鬆筠同壽,豈意瓊華早凋。
北風沙起,似天亦悲切,澄五內崩摧,恍若夢寐。
公主自歸晉陽,柔儀淑慎,雖居華室,常懷故土。
每值朔風北來,歎問風兮。
‘風若解語?北鄉之夢又可止?風若寄情,父汗可念女兒淚?’
謂齊女思北,秦姬望西……
最是斷腸,臨終之際,公主手握故土羊毛毯,喃喃喚‘父汗’而不止。
澄跪守榻前,親見最後一淚,墜入塵土。天乎痛哉!竟使明珠蒙塵,芳華早逝!
今遺幼女,眉目酷似其母。澄每抱之,便憶公主‘臨終托孤時,指尖猶緊握兒繈褓一縷柔然絲線。’
誓當以父淚澆灌,以母族故事哺育,待其及笄,必親攜至可汗金帳前,令其知曉:‘爾母乃草原最皎潔的明月。’
邊境炊煙依舊,公主芳魂長存。
澄夜見魂化鴻雁,往返陰山,知必是牽掛兩國安康。
伏乞可汗保重,莫負公主以命鑄就之和睦。
血淚和墨,語無倫次。
澄再拜頓首,惟願公主魂歸之處,草常青,風常柔。’
阿那瓌闔目向天,一滴濁淚從他眼角滾落,手裡死死攥住那張絹布,指節泛出青白。
“長生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