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五十四章:紅繩繞春
一、春聯裡的新痕
正月廿三的風還帶著料峭的寒,李淵踩著梯子往門框上貼春聯,紅紙金字在陽光下晃得人眼暈。李陽舉著膠帶在下麵遞,嘴裡念叨著"左高右低",是蘇瑤昨晚特意教的規矩,說"春聯貼正了,一年都順"。
"爸,你看這橫批歪沒歪?"李陽仰著脖子喊,棉帽的絨球蹭到梯子腿,沾了層白灰。這孩子隨蘇瑤,做事仔細,貼個福字都要量三遍尺寸,不像李悅,拿著紅筆在院牆上畫"小雞啄米",說"這是給春天的請柬"。
李淵低頭時,春聯的邊角掃過手腕,紅繩上的平安扣硌得皮膚發疼——是今早蘇瑤新換的繩,比舊的粗些,說"春寒料峭,係緊點暖和"。他望著門框上"春風入宅"四個大字,忽然想起十二年前的春節,他在邊境哨所貼春聯,漿糊凍成了冰碴,紅紙上的墨被風吹得發灰,卻還是認真地貼在哨所的鐵皮門上,因為蘇瑤在信裡說"看見春聯,就像看見家"。
"老李,下來歇會兒!"蘇瑤端著薑湯從廚房出來,瓷碗在石桌上磕出輕響,"剛熬的,加了紅糖和薑絲,驅驅寒。"她把碗往石凳上推,看見李淵的棉褲膝蓋處磨出了毛邊,是去年冬天修水管時跪的,"下午我給你縫縫,不然開春穿要灌風。"
李淵接過薑湯,熱氣糊了滿臉。薑的辣混著紅糖的甜,在喉嚨裡燒出條暖路。"不用縫,"他喝了口湯,"這褲子穿慣了,舒服。"其實他是怕蘇瑤費眼睛,她最近總說看東西模糊,醫生說是老花眼提前了,卻總在燈下給孩子們縫補衣裳到深夜。
李悅舉著支紅梅跑進來,花瓣上還沾著雪水,往蘇瑤頭發上插:"媽,你看像不像新娘子?"紅梅的暗香混著薑茶的熱氣,漫得滿院都是。
蘇瑤笑著拍掉女兒手上的雪:"瘋丫頭,小心凍著。"她忽然指著院角的迎春花,"你看,都打花苞了,過不了幾天就開。"
李淵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枯黃的枝條上果然頂著些綠疙瘩,像撒了把小米。他想起蘇瑤剛隨軍那年,在哨所旁種了叢迎春,說"等花開了,你就該回家了"。結果那年花開得最早,他卻因為任務延期,回來時隻看見滿地落英,蘇瑤蹲在花叢旁,手裡攥著根紅繩,繩上係著片乾枯的花瓣。
"爸,我幫你扶梯子!"李悅蹦到梯子旁,小手緊緊抓著木杆,紅繩在她袖口晃成道紅線。李淵望著女兒凍得通紅的鼻尖,忽然覺得這就是最好的春天——不是迎春花有多豔,而是有人舉著薑湯等你,有人拽著梯子怕你摔,有人把紅繩係在你腕間,說"慢點,彆急"。
二、藥香裡的牽掛
驚蟄那天的雷聲滾過屋頂時,蘇瑤正在給李淵熬藥。砂鍋在煤爐上咕嘟作響,當歸和黃芪的藥香漫得滿院都是,李陽蹲在爐邊添煤,看火苗舔著鍋底,說"像爸講的篝火晚會"。
"離遠點,彆燙著。"蘇瑤往爐裡加了塊炭,火星子濺在青磚上,"你爸這老寒腿,開春最容易犯,這藥得連喝七天。"她用筷子攪了攪藥湯,褐色的液體裡浮著片薑,是她特意加的,說"去去藥裡的寒氣"。
李淵從物業回來時,褲腳沾著泥,是幫三樓張大爺疏通下水道弄的。"又熬藥呢?"他往煤爐邊湊,手在熱氣上烘著,"我這腿沒事,彆總瞎花錢。"
"錢重要還是腿重要?"蘇瑤瞪他一眼,卻把剛溫好的米酒遞過去,"先喝點暖暖胃,藥還得等會兒。"米酒裡放了枸杞和桂圓,是她聽藥店的老中醫說的,"補氣血,比你喝那破白酒強。"
李淵笑著接過酒碗,酒液在碗裡晃出琥珀色的光。他知道蘇瑤心疼錢,卻總在他身上舍得——去年他生日,她偷偷買了件羊毛衫,說是"打折搶的",後來才從李陽嘴裡知道,她連著半個月中午隻啃饅頭。
"張大爺家的下水道通了?"蘇瑤往藥罐裡加了勺蜂蜜,"我下午包了薺菜餃子,給他們送點過去。"
"通了,"李淵喝了口酒,"老爺子非要塞給我兩個鹹蛋,說是他孫子從鄉下帶來的。"他忽然咳嗽起來,腰彎得像隻蝦米,舊傷在陰雨天總這樣,疼得直冒冷汗。
蘇瑤趕緊扶他坐下,往他後腰塞了個艾草墊——是她用去年的陳艾做的,用紅繩捆著,說"艾能驅邪,繩能固暖"。"早讓你彆去,你偏不聽,"她的聲音帶著氣,指尖卻在他背上輕輕按,"等會兒貼塊膏藥,我給你按按就好了。"
李悅舉著幅畫跑進來,上麵畫著個穿軍裝的人,正背著個老太太,旁邊寫著"爸爸是超人"。"爸,你看我畫的!"她把畫往李淵懷裡塞,顏料蹭得他衣襟發藍,"老師說要給最敬佩的人畫像,我畫的是你!"
李淵的眼眶忽然熱了。他想起昨天疏通下水道時,張大爺的老伴拄著拐杖在旁邊看著,說"小李啊,你比我那兒子還貼心"。那時他沒說話,心裡卻像被什麼東西填滿了,比當年拿軍功章還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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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香混著米酒的甜漫在屋裡,李陽在給畫塗顏色,李悅纏著蘇瑤學編紅繩,李淵靠在椅上,看著這一切,忽然覺得所謂歸回,不是脫下軍裝換上便服,而是有人在你咳嗽時遞水,在你腿疼時塞艾草墊,在你做了件小事時,把你畫成超人。
三、菜畦裡的春天
春分那天的日頭格外暖,李淵在院角開辟的菜畦裡翻土,鐵鍁插進凍土的聲音"哢嚓"響,像在給春天剪彩。蘇瑤蹲在旁邊撿石頭,竹籃裡的小石子堆得像座小山,是李悅說"石頭會搶走菜的營養",非要一個個撿出來。
"媽,你看這顆種子能發芽嗎?"李陽舉著粒南瓜籽,在手心裡搓得發亮。這孩子隨李淵,對土地有種天然的親近,寒假時就纏著要種南瓜,說"等秋天結了瓜,給爸做南瓜餅"。
蘇瑤接過種子,放在陽光下照了照:"能發,你爸選的種子,顆顆飽滿。"她往菜畦邊撒了把香菜籽,是去年留的種,說"香菜好活,撒下去就長"。
李淵直起身,捶了捶腰,看見蘇瑤的布鞋沾了層泥,鞋幫上繡的小梅花被土蓋了大半——是她去年生日自己繡的,說"女人也得有點精氣神"。他忽然想起剛結婚時,她連韭菜和麥苗都分不清,如今卻能說出每種蔬菜的播種時間,像本活的農書。
"爸,我來幫你!"李悅扛著小鋤頭跑過來,鋤頭比她還高,晃得像要栽倒。她往菜畦裡挖了個坑,把顆糖紙包著的東西埋進去,說"這是我給春天的禮物"。
"埋的啥寶貝?"李淵笑著問,手在她頭頂揉了揉。
李悅把手指放在嘴邊"噓"了聲:"是秘密!等秋天就知道了!"她轉身跑開時,紅繩在褲腳晃成道紅線,像隻跟著她的小蝴蝶。
蘇瑤望著女兒的背影,忽然說:"昨天張老師打電話,說李陽的作文寫得好,題目叫《我的爸爸》,裡麵寫你幫王奶奶扛煤氣罐,幫李爺爺修收音機,說你是"小區裡的超人"。"
李淵的臉有點紅,低頭繼續翻土:"小孩子瞎寫。"
"才不是瞎寫,"蘇瑤撿起塊瓦片,往菜畦邊劃了條線,"你是沒看見,上次你抓小偷時,整個小區的人都在給你鼓掌,李陽站在人群裡,胸脯挺得像隻小公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