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三十三章:晨光裡的戰術板
一
淩晨五點半的廚房,瓷磚映著李淵的影子。他握著鍋鏟的手懸在半空,盯著油溫計的指針——蘇瑤說過,炸油條的油溫要卡在六成熱,高了會焦,低了發不起來。這精度,比他當年調試狙擊步槍的瞄準鏡還嚴苛。
“哢嗒”一聲,臥室門開了條縫。李淵眼角的餘光瞥見蘇瑤的睡衣角,動作下意識放輕。妻子最近在趕一個項目,每天隻睡四個小時,眼下的青黑像幅沒暈開的水墨畫。“吵醒你了?”他壓低聲音,鍋鏟在油鍋裡劃出輕響。
蘇瑤靠在門框上,抱著胳膊笑:“聞著油條香醒的,比鬨鐘管用。”她的拖鞋蹭過地板,停在他身後半步的位置——這是他們多年的默契,她從不站在油煙正前方,他也總能精準避開她的發梢。
李淵翻麵的動作頓了頓。油星濺起時,他手腕一轉,鍋鏟像長了眼睛,穩穩擋在蘇瑤身前。這是偵察兵的本能,肌肉記憶比思維快半秒,卻在觸及她衣角的瞬間,力道收得隻剩三分。“再等三分鐘。”他說,聲音裡的煙嗓還帶著晨霧的濕。
蘇瑤伸手,指尖劃過他後頸的疤痕。那是在邊境執行任務時留下的,子彈擦過的地方,頭發總長得比彆處慢。“昨天李陽說,想跟你學修自行車。”她的指甲輕輕刮過疤痕邊緣,像在撫平一道褶皺,“他那輛山地車,鏈條總掉。”
油條的金黃漫過油麵時,李淵想起兒子昨天放學的樣子。李陽推著歪歪扭扭的自行車,車把上掛著李悅的小書包,書包帶纏著鏈條,卻梗著脖子說“我能行”。這股韌勁,像極了蘇瑤當年創業時,對著客戶的冷臉也能笑出來的模樣。
“周末教他。”李淵把油條撈進濾油盤,油滴落在盤裡的聲響,像極了當年基地的雨打在帳篷上,“順便給悅悅的小三輪車補補氣。”
蘇瑤從櫥櫃裡拿出瓷盤,盤沿的碎花是李悅畫的,歪歪扭扭的太陽旁邊,寫著“爸爸媽媽”。“李陽昨天偷偷跟我說,”她往盤子裡墊吸油紙,聲音壓得更低,“想給你個驚喜,說父親節快到了。”
李淵的後背僵了僵。他從不過這些節,蘇瑤卻每年都記得,會讓孩子們畫張賀卡,藏在他的軍靴裡。今年的軍靴擺在鞋櫃最底層,鞋膛裡大概已經躺著張畫滿勳章的卡片了。
二
六點十五分,李陽的房間傳來鉛筆落地的聲響。李淵擦著手走過去,門虛掩著,能看見男孩趴在書桌上,作業本上的數學題旁,畫著輛自行車,車座上標著“爸爸牌”。
“醒了?”李淵敲門的力度很輕,三短一長,是他們父子間的暗號——部隊的緊急集合號是三長兩短,他改成了更溫柔的節奏。
李陽猛地坐直,手忙腳亂地合上作業本。“爸!”他的鼻尖沾著點墨漬,像隻偷喝墨水的小貓,“我在預習功課。”
李淵走過去,指尖拂過兒子的後背。這孩子總愛趴著寫字,脊柱的弧度讓他想起蘇瑤蜷在沙發上看文件的樣子。“昨天的物理卷子,最後一道題不會?”他記得兒子睡前翻了三次書,眉頭皺得像隻小老頭。
李陽的耳朵紅了。“那個電路圖……”他指著作業本,聲音越來越小,“老師說要畫等效電路,我總畫錯。”
李淵拿起鉛筆,在草稿紙上畫了個簡易的圖。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和他當年在沙盤上畫戰術圖的節奏重合。“你看,”他的手指點在電源符號上,“就像家裡的水管,總閘在這裡,分支要這樣走……”
李陽的眼睛亮起來。“像爸爸接悅悅的玩具水管!”他突然想起上周,妹妹把三根水管接成迷宮,是李淵找出漏水的接口,用膠帶纏好的。
“對。”李淵的嘴角揚起不易察覺的弧度,“道理是一樣的,找到關鍵節點,問題就解了。”就像當年解救人質時,他在三百米外,通過窗簾的晃動頻率,判斷出綁匪的位置——複雜的事情,往往有最簡單的邏輯。
走廊傳來李悅的哭聲。小姑娘大概是醒了沒看見人,光著腳跑過來,撲進李淵懷裡,“爸爸!”她的小手攥著他的衣角,指縫裡還夾著半塊昨晚沒吃完的餅乾。
“怎麼哭了?”李淵把小女兒抱起來,用胡茬蹭她的臉蛋,換來一串咯咯的笑。
“夢到爸爸變成超人,飛走了。”李悅的眼淚還掛在睫毛上,卻已經開始撒嬌,“爸爸不要飛走。”
蘇瑤端著牛奶走進來,聽見這話,笑著捏捏女兒的臉蛋:“你爸爸是‘菜籃子超人’,飛不出菜市場的。”
李淵望著妻子的笑臉,晨光從她身後的窗戶湧進來,給她鍍上了層金邊。他突然明白,所謂的英雄主義,不是飛得多高,是甘願被這小小的牽掛拴住,在柴米油鹽裡,做個平凡的超人。
三
七點整,早餐桌旁的鬨鐘響了。李悅的小勺子在粥碗裡攪出漩渦,紅糖塊在碗底慢慢融化,像朵正在綻放的花。“媽媽,今天能穿那條有小熊的裙子嗎?”她的腳在桌子底下踢著李淵的軍靴,鞋跟的磨損處被蘇瑤縫了塊小補丁,是小熊的形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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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瑤往李陽碗裡夾了個茶葉蛋。“今天有體育課,穿運動褲方便。”她的指尖敲了敲兒子的手背,“昨天的默寫本,簽字了嗎?”
李陽的動作頓了頓。李淵看見他偷偷把作業本往書包裡塞,封麵上的“家長簽字”欄還是空的。“我看看。”李淵伸手,語氣平穩,沒有責備。
李陽慢吞吞地掏出本子,最後一頁的默寫字跡潦草,有三個字還缺了筆畫。“我……我昨天太困了。”他的頭低著,像株被霜打了的小苗。
蘇瑤剛要開口,被李淵用眼神攔住了。他拿起筆,在空白處簽下名字,筆鋒比在部隊簽作戰報告時柔和了許多。“這三個字,”他指著缺筆畫的地方,“像不像悅悅掉了的乳牙?”
李悅立刻張開嘴,露出豁牙的笑容:“像!像我的小門牙!”
李陽忍不住笑了,緊繃的肩膀放鬆下來。“爸,我今天放學重新寫。”他的聲音裡有了底氣,像艘找到航向的小船。
李淵摸了摸兒子的頭。當年他在新兵連寫錯戰術報告,班長把他罵得狗血淋頭,卻在深夜偷偷教他怎麼分析地形——嚴厲是必要的,但比嚴厲更重要的是,讓人有勇氣改正錯誤。
送孩子們上學的路上,李陽突然說:“爸,我們班同學說,你以前是‘兵王’。”他踢著路邊的石子,石子滾到李悅腳邊,被小姑娘撿起來當成寶貝,“他們說兵王什麼都能做到。”
李淵牽著女兒的手,步子放得很慢。“兵王也會犯錯。”他想起有次執行任務,誤判了敵人的撤退路線,讓戰友多受了傷,“重要的是知道錯在哪,下次改過來。”
李陽停下腳步,認真地看著他:“那爸爸現在的任務,是什麼?”
“保護你們。”李淵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學校門口,陽光照在孩子們的笑臉上,像鋪了層金粉,“還有,學好怎麼當爸爸。”
李悅突然舉起手裡的石子:“爸爸已經是最好的爸爸了!像這塊石頭,硬硬的,能保護我們!”
李淵的喉嚨有些發緊。他接過那塊普通的鵝卵石,掌心傳來粗糙的質感。這石頭,比任何軍功章都沉,因為它承載著最真實的肯定。
四
上午九點,李淵來到蘇瑤的公司樓下。他手裡提著保溫桶,裡麵是剛熬好的銀耳羹——蘇瑤昨天說嗓子疼,大概是開了太多會。寫字樓的旋轉門像個巨大的旋渦,進進出出的人都步履匆匆,每個人都像在奔赴一場重要的戰役。
前台的小姑娘認識他,笑著打招呼:“李哥又來了?蘇總監在開視頻會議,估計還要半小時。”
李淵點點頭,把保溫桶放在前台:“等她結束了再給她,讓她趁熱喝。”他轉身要走,又想起什麼,補充道,“裡麵放了冰糖,不多,她最近在控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