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泰仰麵躺著,目光呆滯地盯著醫療帳篷頂部的ed燈。那燈光白得刺眼,光暈在他的視網膜上拖出淡藍色的殘影。他努力想要聚焦視線,可那殘影卻像是活物一般,在他的眼前飄忽不定。思緒也隨之飄遠,那些在戰場上的激烈廝殺、在海水中的絕望掙紮,如同電影般在他的腦海中交替閃現。
電子血壓計的蜂鳴和止血鉗碰撞聲交織在一起,忽遠忽近,仿佛隔了層海水傳來。那聲音朦朦朧朧,帶著一種不真實感,就像來自另一個世界。林泰試圖分辨這些聲音,想要從中捕捉到自己身體狀況的信息,但它們卻像是故意捉弄他,一會兒清晰可聞,一會兒又消失在嘈雜的背景音中。
“血壓還在下降,快,準備輸血!”一個焦急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緊接著是一陣匆忙的腳步聲和器械的碰撞聲。林泰想要張嘴詢問自己的情況,可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發不出半點聲音。他隻能無助地轉動了一下眼珠,試圖看看周圍人的表情,卻隻看到模糊的身影在眼前晃動。
“隊長,您再堅持一下,醫生們會治好您的。”蔣小魚的聲音帶著哭腔,他緊緊握著林泰的手,那手的溫度傳遞過來,讓林泰感到一絲溫暖。林泰用儘全身的力氣,輕輕捏了捏蔣小魚的手,算是回應。他知道,自己不能就這麼倒下,還有很多事情等著他去做,還有這群生死與共的戰友需要他。
“止血鉗!快,出血止不住了!”另一個聲音大聲喊道,語氣中充滿了緊張。
林泰感覺到有人在他的傷口處用力按壓,那疼痛瞬間傳遍全身,他忍不住發出一聲微弱的呻吟。豆大的汗珠從他的額頭滾落,浸濕了鬢角的頭發。
就在林泰意識逐漸模糊,於混沌與痛苦中掙紮之時,一隻帶著橡膠手套的手輕輕握住了他的胳膊,緊接著,一陣徹骨的冰涼感自靜脈處襲來,好似寒冬臘月裡的一股冷風直灌身體,令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激靈。那是麻醉劑正緩緩注入他的體內,試圖將他從劇痛的深淵中暫時解脫出來。
還沒等他完全適應這突如其來的涼意,一道極為刺眼的白光瞬間將他的視線徹底吞沒。那是野戰手術燈發出的光芒,白得晃眼,白得讓人心生畏懼,仿佛要將他的每一絲意識都剝離。在這強烈的白光下,周圍的一切都變得影影綽綽,隻有那幾個忙碌的醫護人員的身影在眼前晃動,像是一群在光影中穿梭的幽靈。
“準備開始清創,動作快點。”一個沉穩且帶著不容置疑口吻的聲音響起,林泰知道那是主刀醫生在下達指令。緊接著,有人用紗布重重地按壓他鎖骨處的貫穿傷。這一按,仿佛觸動了身體裡的警報開關,一陣劇痛瞬間從傷口處蔓延開來,即便麻醉劑已經開始起效,他仍能感覺到那鑽心的疼。傷口處的鮮血不斷湧出,血腥味迅速在空氣中彌漫開來,那是一種濃重而又刺鼻的味道,讓人聞之欲嘔。與此同時,碘伏的刺鼻氣息也摻和進來,兩種味道在鼻腔裡瘋狂翻湧,刺激得他的鼻腔一陣酸澀,眼淚不由自主地從眼角滑落。
“出血有點多,加快輸血速度。”另一個聲音焦急地說道。林泰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被各種管子連接著,血液在體內和體外的袋子之間流動,試圖維持著生命的平衡。他想要說些什麼,想要告訴醫生們他能挺住,可嘴巴像是被粘住了一般,根本無法張開。
“傷口情況比預想的複雜,這裡的肌肉和血管損傷嚴重。”主刀醫生皺著眉頭,仔細地檢查著傷口,語氣中透露出一絲凝重。
周圍的醫護人員都緊張地忙碌著,器械的碰撞聲、儀器的嘀嘀聲和醫生們的交流聲交織在一起,讓整個手術帳篷裡的氣氛變得異常壓抑。
主刀醫生神情專注,額頭上細密的汗珠在燈光下閃爍,他手持鑷子,小心翼翼地探向林泰鎖骨處那猙獰的貫穿傷。
“找到了一塊碎片。”主刀醫生低沉的聲音打破了手術帳篷內的寂靜。眾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那把鑷子上,隻見鑷子的尖端穩穩夾住一塊小小的防彈衣碎片。隨著醫生緩緩將鑷子往外提,一陣尖銳的金屬刮擦聲響起,那聲音就像是在靜謐的深夜裡,鐵器在粗糙的石壁上摩擦,刺耳而又揪心。這聲音仿佛直接鑽進了林泰的心裡,讓他原本有些混沌的意識也為之一顫。
“小心點,彆傷到周圍的組織。”一位護士輕聲提醒道,聲音裡帶著一絲緊張。主刀醫生微微點了點頭,手上的動作更加輕柔緩慢。他的眼神如同鷹隼一般銳利,不放過每一個細節,試圖在取出碎片的同時,將對林泰身體的傷害降到最低。
終於,那塊防彈衣碎片被成功夾出傷口。緊接著,“叮當”一聲脆響,碎片落在了托盤裡。這聲音清脆而又沉重,在空曠的手術帳篷裡回蕩,竟像是子彈殼落地的聲響。這聲音勾起了林泰對戰鬥場景的回憶,槍林彈雨中,子彈呼嘯而過,戰友們的呼喊聲、槍炮的轟鳴聲仿佛又在耳邊響起。他的手指微微動了動,想要抓住些什麼,卻隻能無力地垂落在手術台上。
“還有碎片。”主刀醫生再次開口,語氣依舊沉穩。他重新調整好鑷子的角度,再次探入傷口。又是一陣金屬刮擦聲響起,每一聲都像是敲在眾人的心上。蔣小魚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在心裡默默祈禱著,希望醫生能快點將林泰體內的碎片全部取出,讓隊長少受些痛苦。
“這塊碎片和血管粘連得有點緊。”主刀醫生皺著眉頭說道,語氣中透露出一絲凝重。周圍的醫護人員都屏住了呼吸,氣氛一下子變得更加緊張。蔣小魚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雙手不自覺地握緊了身旁的欄杆。
主刀醫生深吸一口氣,眼神中閃過一絲決然。他更加小心翼翼地操作著鑷子,一點一點地分離著碎片和血管。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每一秒都過得無比漫長。終於,在眾人的緊張注視下,第二塊碎片也被成功取出,“叮當”一聲,同樣落在了托盤裡,再次回蕩起那類似子彈殼落地的聲響。
林泰的意識在昏迷的邊緣沉沉浮浮,像是一葉孤舟在波濤洶湧的大海上無助地顛簸。他仿佛置身於一片混沌的迷霧中,分不清現實與夢境。麻醉劑的藥效尚未完全消退,身體的疼痛被抑製在深處,卻仍隱隱作祟,讓他的每一次呼吸都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艱難。
就在這半夢半醒之間,一陣輕微的震動從擔架下方傳來。那震動雖微弱,卻如同重錘一般敲在他混沌的意識裡。他模糊地意識到,是戰術平板在震動。這平板裡承載著此次任務的關鍵信息,還有戰友們的動態,在這生死未卜的時刻,它的震動似乎帶著某種急切的召喚。
他垂在床沿的手指下意識地抽動了兩下,像是想要抓住那震動的源頭。可手指剛一動,凝固的血痂便裂開了細縫,一絲鮮血緩緩滲出,洇紅了潔白的床單。這細微的動作,仿佛耗儘了他所有的力氣,手指無力地再次垂落,懸在床沿邊輕輕晃動。
在他混沌的腦海裡,視網膜上還殘留著爆炸時那刺目的強光。那光芒如同一把利劍,瞬間穿透黑暗,將整個世界照得慘白。
緊接著,那些騰空的混凝土碎塊在記憶裡緩慢墜落,像是慢鏡頭回放一般。每一塊碎塊都帶著尖銳的棱角,帶著死亡的氣息,在他的腦海中不斷盤旋。
然而,就在一瞬間,綠線突然劇烈抖動起來,仿佛一條被驚擾的蛇瘋狂扭動。尖銳的警報聲劃破寂靜的空氣,在帳篷內回蕩。
“不好,林泰的情況惡化了!”一位護士驚呼道,聲音裡滿是驚慌。
醫生們立刻圍攏過來,眼神中透露出嚴肅與焦急。其中一位年輕的醫生迅速拿起一支注射器,準備采取緊急措施。“快,把橡膠墊塞進去,防止他咬舌!”主治醫生大聲命令道。
一名護士急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往林泰嘴裡塞進一塊散發著橡膠氣味的墊子。林泰的牙關緊閉,肌肉因痛苦而緊繃,護士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將墊子安置妥當。
此刻的林泰,意識仿佛陷入了一片黑暗的漩渦。電磁脈衝造成的耳鳴持續不斷,那尖銳的聲響在他的顱骨裡回蕩,就像有台老式電報機在瘋狂工作,發出急促而混亂的“滴滴答答”聲。這耳鳴聲如同一把把利刃,不斷刺痛著他的神經,讓他頭痛欲裂。
在這痛苦的混沌中,他隱隱約約聽見帳篷外傳來一陣軍靴踏過碎石的聲響。那聲音沉穩而有力,一下一下,仿佛敲在他的心上。他努力分辨著這聲音的節奏,七步停頓,轉身,再七步,這是標準的崗哨巡邏節奏。
“這崗哨的節奏,還是那麼熟悉……”林泰在心底喃喃自語。這有規律的聲響,讓他在黑暗中找到了一絲熟悉的慰藉,仿佛在告訴他,這裡是安全的,戰友們就在身邊守護著他。
“醫生,他的心率還是不穩定,怎麼辦?”一名護士焦急地問道,聲音帶著顫抖。
主治醫生皺著眉頭,仔細觀察著監護儀上的數據,沉思片刻後說道:“加大鎮靜劑的劑量,密切關注他的生命體征。一定要穩住他的情況!”
當第二支強心針緩緩推入林泰肘窩時,那冰冷的藥液好似一股電流,瞬間傳遍他的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