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突如其來的黑暗裡,林泰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狠狠擊中,猛然從夢魘中驚醒。他的雙眼在黑暗中陡然睜開,眼中滿是警惕與驚惶,仿佛又回到了硝煙彌漫的戰場。他的呼吸變得急促而沉重,胸膛劇烈地起伏著,仿佛剛剛經曆了一場激烈的衝鋒。幾乎是下意識地,他的手條件反射般地朝腰間摸去,想要握住那熟悉的槍套,尋求一絲安全感和掌控感。那槍套,在無數次的戰鬥中,就像他最忠誠的夥伴,隻要握住它,他就感覺自己有了對抗一切敵人的勇氣。
然而,他忘記了自己正躺在病床上,手背處還插著輸液針頭。隨著他手臂的劇烈動作,輸液針頭被硬生生地扯脫。尖銳的針頭在他手背上劃過,頓時留下一道血痕,鮮血汩汩而出。那鮮血在黑暗中流淌,溫熱的觸感讓他稍微清醒了一些,但隨之而來的疼痛又讓他皺緊了眉頭。
當護士們手忙腳亂地重新為林泰固定好輸液針頭,空氣中還彌漫著緊張與擔憂的氣息時,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幾名警衛神色緊張地衝了進來。他們的槍緊緊握在手中,手指搭在扳機上,隨時準備射擊。身姿挺拔如鬆,雙眼警惕地掃視著帳篷內的每一個角落,不放過任何一個可疑的細節,仿佛在防備著未知的敵人。
警衛們衝進帳篷的瞬間,目光齊刷刷地落在林泰身上。隻見林泰半坐起身,雙手對著空氣熟練而迅速地做出戰術手勢。他的手臂在空中揮舞,動作乾脆利落,仿佛正身處激烈的戰場指揮作戰。時而握拳示意隱蔽,那緊握的拳頭仿佛能凝聚所有戰友的力量;時而伸展指向目標,那筆直的手臂像是為戰友們指引著勝利的方向。每一個動作都帶著不容置疑的果斷,多年的戰鬥經驗讓這些戰術手勢已經融入了他的本能。
然而,他的瞳孔卻散著光,尚未對焦,眼神空洞而遊離。
正午時分,太陽高懸中天,釋放出無儘的熾熱光芒。強烈的陽光直射在醫療帳篷上,好似給帳篷罩上了一層滾燙的火罩,將內部烘成了一個熱氣騰騰的蒸籠。帳篷裡的空氣仿佛都被點燃,悶熱難耐,每一絲流動都裹挾著令人窒息的燥熱。
軍醫和護士們正忙碌地為林泰換藥。林泰全身多處燒傷,那一塊塊焦黑、潰爛的皮肉觸目驚心。當軍醫輕輕揭開覆蓋在燒傷部位的紗布時,卻發現紗布與燒傷的皮肉緊緊粘連在一起。這是因為傷口滲出的組織液在高溫下迅速乾涸,將紗布和皮肉牢牢地粘成了一體。
軍醫小心翼翼地想要分離紗布和皮肉,儘量讓動作輕柔一些,可每一次輕微的拉扯,都如同一把銳利的尖刀,深深刺入林泰的身體。林泰原本蒼白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如紙,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滾落,浸濕了鬢角的頭發。他的身體因劇痛而劇烈顫抖,雙手不自覺地緊緊攥住床單,指節因為用力過度而泛白。
終於,一陣更為尖銳的劇痛如電流般傳遍林泰的全身,他被從昏迷中硬生生地激醒。這突如其來的劇痛讓他猛地睜開雙眼,眼中滿是痛苦與掙紮。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極力對抗身體的劇痛。
在這被劇痛支配的三分鐘裡,林泰的視線逐漸聚焦。他看到了天花板上懸掛的戰場態勢圖。那是一幅巨大的地圖,上麵用各種顏色的線條、符號和標記,詳細標注著之前戰鬥區域的地形、敵我雙方的兵力部署、重要據點的位置等信息。
圖上,紅色標記如蔓延的血色潮水,已覆蓋整個東側海岸線。那些紅色標記,代表著敵人的勢力範圍,每一個標記的背後,都可能是一場激烈的交鋒或是潛在的危機。
林泰的臉色依舊蒼白如紙,額頭上的汗珠不斷滾落,打濕了枕巾。他的呼吸微弱而急促,身體偶爾還會因為傷口的疼痛而輕輕顫抖。就在這時,他的瞳孔在某個坐標點短暫收縮。
傍晚時分,橙紅色的晚霞如同一幅絢麗的畫卷,在天空中徐徐鋪展。夕陽的餘暉將大地染成一片金黃,整個營地都被這柔和而溫暖的色彩所籠罩。然而,這份寧靜很快被一陣低沉的轟鳴聲打破。
一群無人機宛如歸巢的候鳥,在傍晚準時返航。它們排成整齊的隊列,機翼在夕陽下閃爍著金屬的光澤。這些無人機體型不大,但每一架都承載著重要的偵察任務。它們的起落架離地麵極低,在飛行過程中,擦著醫療帳篷的頂部呼嘯而過,帶起一陣強勁的氣流,使得帳篷的帆布隨風劇烈抖動。
在醫療帳篷內,林泰依舊躺在病床上。之前的傷痛和昏迷讓他的身體極度虛弱,但即便如此,在無人機引擎的轟鳴中,他還是緩緩轉動了眼球。那引擎的轟鳴聲仿佛是一種特殊的信號,觸動了他內心深處對戰場和任務的敏感神經。
林泰的視線透過窗戶,看到了外麵忙碌的地勤人員。他們身著深藍色的工作服,頭戴防護帽,動作熟練而迅速。其中一位身材高大的地勤人員,正站在一架無人機旁,伸手從掛架上卸下熱成像吊艙。那熱成像吊艙在陽光下閃爍著幽冷的光,它可是無人機執行偵察任務的關鍵設備,能夠捕捉到肉眼難以察覺的熱源信號,為部隊提供重要的情報。
林泰靜靜地躺在病床上,意識在清醒與混沌之間徘徊。在某個恍惚的瞬間,他微微眯起的眼睛瞥見一抹閃爍的光亮,恍惚中以為那是自己生命體征在屏幕上跳動,那紅綠交織的線條仿佛是他生命的脈搏,時起時伏,維係著生的希望。可當他努力聚焦視線,才發現不過是夜視儀的電源燈在孤寂地閃爍,那微弱的光芒在黑暗中顯得格外突兀。
帳篷外,深夜的漲潮聲有節奏地傳來,仿佛是大海永不停歇的心跳。一波又一波的潮水拍打著岸邊,發出低沉而厚重的聲響,像是在訴說著歲月的滄桑與無情。這漲潮聲,在寂靜的夜裡被無限放大,充斥在林泰的耳畔,讓他原本就不平靜的心更添幾分煩躁。
他躺在病床上,目光空洞地望著帳篷頂部,那裡的帆布在輕微地顫動,似是被他那沉重又壓抑的心情所感染。
生理鹽水順著針管緩緩流動,卻在這一刻出現異樣。護士小李輕輕晃了晃輸液架,眉頭微蹙,喃喃道:“怎麼回事?”她湊近仔細一看,隻見生理鹽水竟順著針管倒流進滴壺,在壺內形成小小的漩渦。“王軍醫,這輸液不太對勁。”小李提高音量朝一旁忙碌的軍醫王強喊道。
王強快步走過來,彎下腰,仔細查看輸液情況,臉色不由得一沉。“先把輸液停了,密切觀察林泰的狀況。”他神情嚴肅地吩咐道。
而此時的林泰,身體因為傷口的疼痛本就虛弱不堪,對這輸液的變故也隻是微微動了動眼皮。他心裡清楚,自己的傷恐怕沒那麼容易好。
到了第七次換藥的時候,氣氛變得格外凝重。王強手持手術鉗,麵色凝重,眼神中滿是不忍。他緩緩靠近林泰的病床,輕聲說道:“林泰,這次換藥可能會很疼,你得忍著點。”
林泰微微點了點頭,嘴唇早已被咬得發白。一旁的小李將一塊橡膠墊輕輕放入林泰口中,聲音帶著一絲顫抖:“林哥,咬著這個,能好受點。”
王強小心翼翼地揭開傷口上的紗布,隻見傷口周圍一片紅腫,明顯是感染了。他皺緊眉頭,眼神中閃過一絲憂慮。“傷口感染了,必須把腐肉刮除,不然情況會更糟。”他對林泰說道。
林泰深吸一口氣,握緊了拳頭。手術鉗觸碰到腐肉的那一刻,那聲響就像砂紙打磨骨頭,一下一下,仿佛敲在每個人的心上。林泰的身體瞬間緊繃起來,額頭上的汗珠如豆般滾落。他死死咬著橡膠墊,牙齒咯咯作響。
“疼……疼死了……”林泰從咬緊的牙關間擠出幾個字,聲音微弱卻滿是痛苦。
王強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但還是強忍著內心的不忍,繼續手中的動作。“林泰,再堅持一下,很快就好。”他輕聲安慰著,可每刮一下腐肉,他自己的心也跟著揪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