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泰蹲在掩體裡,背靠著冰冷潮濕的土牆。他身前的一塊木板上,攤放著幾張空白的報告紙。
他手中緊握著鋼筆,眼神凝重而專注,仿佛在凝視著過去那場激烈戰鬥的每一個瞬間。
林泰微微低下頭,額前幾縷被雨水打濕的頭發貼在臉頰上。他深吸一口氣,緩緩地將筆尖落在報告紙上。就在這時,一陣尖銳的刺痛從手指傳來。
他這才發現,鋼筆尖不小心劃破了滲血的繃帶。那滲血的繃帶,是昨夜戰鬥留下的痕跡,此刻,殷紅的鮮血再次洇染開來,在白色的繃帶上暈出一朵觸目驚心的花。
林泰隻是皺了皺眉頭,並未停下手中的動作。他的思緒早已飄回到昨夜那場驚心動魄的戰鬥之中。敵軍的炮火如同狂風驟雨般襲來,震耳欲聾的爆炸聲讓大地都為之顫抖。他仿佛又看到了通訊兵受傷時痛苦的表情,看到了張衝抱著機槍奮勇掃射的身影,看到了新兵李強在恐懼中依然堅定的眼神。那些畫麵,如同電影般在他的腦海中不斷回放。
遠處的戰場上,偶爾閃過炮彈的火光。那火光如同夜空中詭異的閃電,在黑暗中瞬間綻放,映得他眉骨上的傷疤忽明忽暗。
休整的第三天,原本寧靜的天空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瞬間撕裂。敵軍蓄謀已久的報複性進攻如狂風驟雨般突然降臨。
清晨時分,刺耳的防空警報聲劃破天際,尖銳而急促,仿佛是死神的召喚。
林泰正在營房裡擦拭著自己的步槍,聽到警報聲的瞬間,他的身體猛地一僵,眼神中閃過一絲冷峻與決然。他迅速放下手中的步槍,熟練地整理好裝備,衝向集合點。
此時,整個營地都陷入了緊張的備戰氛圍,戰友們的臉上寫滿了嚴肅與警惕。
片刻之後,敵軍的炮火鋪天蓋地地席卷而來。炮彈如雨點般落下,在陣地上炸出一個個巨大的彈坑。爆炸聲震耳欲聾,仿佛要將整個世界都震碎。
泥土、石塊被高高拋起,又重重地落下。炮火覆蓋持續了整整四十分鐘,仿佛一場永無止境的噩夢。
林泰所在的戰壕,在這狂轟濫炸之下,很快積起了半米深的泥水。渾濁的泥水散發著刺鼻的氣味,混合著硝煙和血腥的味道。
雨水和炮彈炸起的塵土交織在一起,使得整個世界都變得模糊不清。林泰緊緊地抓住戰壕的邊緣,雨水順著他的鋼盔不斷流下,打在他的臉上,卻無法衝刷掉他眼中的堅毅。
終於,炮火漸漸稀疏下來。林泰知道,這是敵軍即將發起衝鋒的信號。他迅速吹響哨子,帶領著預備隊如猛虎般衝上陣地。
當他躍出戰壕的那一刻,眼前的景象讓他的心猛地一沉。
陣地之上,一片狼藉。曾經堅固的防禦工事被摧毀得七零八落,沙袋被掀翻,鐵絲網扭曲變形。硝煙還未散儘,彌漫在空氣中,讓人幾乎無法呼吸。林泰的目光掃過戰場,突然,他看到了機槍手那慘不忍睹的身影。
機槍手被炸飛了半個身子,殘軀橫在血泊之中。他的軍裝早已被鮮血染透,變得漆黑一片。那挺曾經咆哮著噴吐火舌的機槍,此刻也歪倒在一旁,扭曲變形。
林泰的腳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眼中閃過一絲悲痛和憤怒。
補充進戰壕的新兵們已然就位。然而,戰爭的殘酷遠超這些初上戰場之人的想象,濃重的血腥氣、殘破的肢體,以及不絕於耳的槍炮轟鳴,如同一重重陰霾,瞬間將他們籠罩。
新兵們的臉色無一不是慘白如紙,仿佛剛剛經曆了一場極度恐怖的噩夢。其中,一個十八歲的列兵,身形瘦削,稚嫩的臉上寫滿了驚恐。
他的嘴唇毫無血色,緊緊地咬著,努力想要忍住那翻湧而上的不適,但終究還是沒能克製住,身體劇烈地顫抖著,開始不停地乾嘔。
他雙手撐著膝蓋,胃裡的東西一股腦兒地吐了出來,淚水也在眼眶裡打轉,恐懼和無助如同潮水般將他徹底淹沒。
林泰一直在留意著新兵們的狀態,他深知這些年輕人初入戰場,心理防線正麵臨著巨大的衝擊。
看到那列兵的狼狽模樣,林泰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心疼,但更多的是堅定與期許。
他快步走到列兵身旁,從腰間解下自己繳獲的鋼盔,那鋼盔上還殘留著之前戰鬥的痕跡,有著幾處明顯的彈痕。
林泰動作迅速而輕柔,將鋼盔穩穩地扣在列兵頭上,鋼盔的邊緣剛好貼合著列兵的額頭。
他伸出寬厚有力的手掌,用力地拍了拍列兵的後背,那一下下的拍打,傳遞著力量,也傳遞著信任。
“小子,彆慌!戰場上誰都有害怕的時候,但咱不能被這害怕給嚇住了!”林泰的聲音低沉而堅定,仿佛有一種無形的魔力,能讓人鎮定下來。
那列兵抬起滿是淚痕的臉,透過朦朧的雙眼,看到林泰那堅毅的麵容和沉穩的眼神,心中似乎有一股暖流緩緩湧起,恐懼的情緒稍稍得到了一絲緩解。
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卻被一聲巨響打斷。
一枚炮彈在不遠處炸開,強大的衝擊力震得大地都在顫抖。飛濺的泥土如暴雨般簌簌落下,嘩啦啦地落進列兵的衣領裡。
敵軍這次進攻,竟出動了一批新型坦克。那些鋼鐵巨獸緩緩駛來,履帶碾壓著地麵,發出沉悶而又震撼的聲響。
它們龐大的身軀在炮火的映照下,更顯猙獰可怖,如同從地獄爬出的惡魔,給我軍陣地帶來了巨大的威脅。
林泰眉頭緊鎖,目光緊緊盯著這些新型坦克。之前使用的普通反坦克導彈,一次次發射出去,卻都在坦克那堅硬的正麵裝甲上無功而返,隻留下一個個白印,仿佛在嘲笑我軍的無力。看著戰友們焦急又無奈的神情,林泰心急如焚。他深知,如果不能儘快找到對付這些坦克的辦法,我方陣地將會遭受嚴重打擊,無數戰友的生命也將岌岌可危。
“不能再這樣硬拚了!”林泰在心裡暗暗思忖著。他迅速觀察著戰場形勢,大腦飛速運轉,終於想到了一個辦法。
他當機立斷,高聲喊道:“爆破組集合!跟我繞到坦克側麵去!”聲音堅定而有力,穿透了戰場上的喧囂。
爆破組的成員們都是從各部隊挑選出來的精銳,他們迅速響應林泰的號召,眼神中透露出堅毅和果敢。
儘管深知這一去充滿危險,但他們沒有絲毫猶豫。每個人都緊握著炸藥包,將生死置之度外,跟隨林泰向著坦克側麵迂回前進。
他們小心翼翼地穿梭在戰場的廢墟之間,時而臥倒躲避敵人的槍林彈雨,時而貓腰快速移動。每一步都充滿了凶險,但他們的腳步卻異常堅定。
林泰走在最前麵,他的心中隻有一個信念:一定要炸掉這些坦克,保護戰友們的安全。
終於,他們接近了領頭的那輛坦克。此時,坦克的轟鳴聲震耳欲聾,履帶卷起的塵土撲麵而來。林泰示意大家分散開來,尋找最佳的爆破位置。
他自己則手持炸藥包,趁著坦克側麵機槍火力的間隙,敏捷地衝了上去。
當靠近坦克履帶時,林泰能清晰地感受到坦克散發出來的熱量,那炙熱的氣息烤得他臉頰生疼。他深吸一口氣,迅速將炸藥包固定在履帶的關鍵部位,然後迅速拉燃導火索,轉身飛奔撤離。
“快躲開!”林泰大聲呼喊著。就在他剛剛跑開不久,“轟”的一聲巨響,炸藥包爆炸了。強大的衝擊力瞬間炸斷了領頭坦克的履帶。
那輛坦克猛地一震,龐大的身軀失去了平衡,歪向一邊,再也無法前進。
失去機動力的坦克就像一隻被困住的野獸,成了活靶子。林泰見狀,立刻大聲下令:“火箭筒手,瞄準油箱,射擊!”
火箭筒手們迅速調整位置,穩穩地架起火箭筒。他們的眼神中透著專注和冷靜,仿佛此刻整個世界隻剩下那輛待摧毀的坦克。
一枚枚火箭彈呼嘯而出,拖著長長的尾焰,精準地擊中了坦克的油箱。刹那間,火光衝天,濃煙滾滾,油箱被引爆,坦克內部發生了劇烈的爆炸。
碎片四處飛濺,坦克的殘骸在熊熊大火中燃燒,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響。
打到下午三點,密集的槍炮聲終於漸漸稀疏,敵軍那如潮水般的攻勢暫時退去。戰場像是一頭被馴服的猛獸,在短暫的廝殺後陷入了疲憊的沉默。
硝煙仍未散儘,彌漫在空氣中,刺鼻的氣味嗆得人喉嚨發痛。
林泰滿身塵土,臉上被硝煙熏得漆黑,隻有那雙眼睛依舊明亮而堅毅。他顧不上擦去額頭混合著汗水和塵土的汙漬,立刻開始清點人數。
每念一個名字,他的心就揪緊一分,隨著數字逐漸清晰,他的心猛地一沉——少了六個弟兄。
這六個名字,仿佛六把重錘,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林泰緊咬著嘴唇,牙齒幾乎要嵌入嘴唇的皮肉之中,他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痛苦與自責。
他在心裡不斷回想戰鬥中的每一個瞬間,試圖找出是哪個環節讓戰友們陷入了危險。“一定得找到他們,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林泰在心中暗暗發誓,那聲音低沉而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