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一陣“嘎吱”作響的金屬摩擦聲,裝甲車的後艙門,重重地砸在地上。從車上,如同猛虎下山般,跳下來幾十個全副武裝的士兵。
他們的出現,與林泰和他的弟兄們,形成了無比鮮明的、甚至有些刺眼的對比。
他們的軍裝,是嶄新的,乾淨的,帶著折疊過後清晰的棱角。他們的臉上,塗著均勻的油彩,隻露出一雙雙冷靜而銳利的眼睛。他們手中的武器,保養得油光鋥亮,閃爍著冰冷的、機械的光澤。他們的動作,沒有絲毫多餘,每一步都充滿了訓練有素的力量感和明確的目的性。
他們像一群精準的手術醫生,進入了一間剛剛結束了血腥急救的、一片狼藉的手術室。
他們沒有歡呼,甚至沒有多餘的交流。他們迅速地散開,以戰鬥小組為單位,行雲流水般地接替了那些早已殘破不堪的陣地。有的士兵,迅速架設起新的機槍火力點;有的,則半跪在地,用望遠鏡警惕地監視著敵人撤退的方向,防止他們卷土重來;還有幾名醫護兵,背著顯眼的紅十字藥箱,第一時間衝向了那些倒在血泊中、發出痛苦呻吟的傷員。
帶隊的,是個皮膚黝黑、身材魁梧的黑臉漢子。他的臉,像是被高原的烈日和邊疆的風沙,反複雕刻過一樣,每一道皺紋裡,都寫滿了堅毅和沉穩。他的眼神,如鷹隼般銳利,隻是在陣地上粗略地掃了一眼,就仿佛已經將整個戰場的態勢,儘收眼底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林泰麵前。
林泰下意識地挺直了幾乎要折斷的腰杆,想敬一個軍禮,卻發現自己的右臂,根本抬不起來,隻是在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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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黑臉漢子伸出蒲扇般的大手,輕輕按住了林泰的肩膀,阻止了他的動作。他的目光,在林泰身上停留了片刻——那身被硝煙熏黑、被鮮血浸透、被碎石劃破的軍裝,那張年輕卻寫滿了疲憊與滄桑的臉。
他沒有說太多的話,沒有問戰鬥的經過,也沒有說任何安慰的言語。他隻是重重地衝林泰點點頭,眼神裡,包含了千言萬語:有敬佩,有理解,有“辛苦了”的慰問,更有“接下來交給我們”的承諾。
然後,他便轉過身,就像一台高效的戰爭機器,開始大聲地指揮著自己的部下,重新布防去了。“二組!左翼前推三十米,建立前哨觀察點!”“機槍組,立刻測算交叉火力網!”“通訊兵,給我接上級指揮部!”
他那洪亮而沉穩的命令聲,像一根定海神針,讓這片剛剛經曆了生死考驗的、混亂的陣地,迅速地恢複了秩序和安全感。
也正是這秩序和安全感,如同潮水般退去時,卷走了林泰身體裡最後的一絲力量。
那根從戰鬥開始就一直緊繃著的、名為“意誌”的弦,終於,“嘣”的一聲,斷了。
林泰這才覺得,自己那兩條仿佛灌滿了鉛的腿,再也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它們發軟了,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一股排山倒海般的疲憊感,從四肢百骸的每一個細胞深處,瘋狂地湧了上來。他眼前一黑,一屁股坐在了滿是彈殼和血汙的地上。
他不想動,甚至不想思考。他隻是大口地、貪婪地呼吸著那混合了硝煙、血腥和泥土味道的空氣。直到此刻,他才真正地感覺到,自己還活著。
當緊繃的神經鬆弛下來,身體的各種感覺,才如同遲到的信件,紛至遝來。後背被碎石砸出的傷口,火辣辣地疼;耳鳴聲,不但沒有減弱,反而變得更加尖銳,仿佛有幾千隻知了在他的腦子裡開會;因為長時間的劇烈運動和缺水,他的喉嚨乾得像是要冒煙。
他緩緩地抬起自己的雙手,放在眼前。那是一雙怎樣的手啊!指甲縫裡,塞滿了黑色的泥土和火藥殘渣,手背上,布滿了細小的傷口和凝固的血痂。這雙手,在幾分鐘前,還在穩定地射擊,還在冷靜地投出最後的手榴彈。而現在,它們卻抖得連一根煙都拿不穩。
他環顧四周,尋找著自己的戰友。
不遠處,張衝還跪在他的那挺重機槍旁邊。他沒有理會那些精神抖擻的援軍,也沒有在意自己身上的傷。他還在用一塊破布,一遍又一遍地、近乎偏執地擦拭著他的寶貝機槍。那根剛剛經曆了極限射速的槍管,甚至都已經打得紅了,在傍晚的光線下,散發著不祥的、暗紅色的光芒,周圍的空氣,都因為高溫而微微扭曲。張衝的動作,很輕,很慢,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溫柔,仿佛他擦拭的,不是一件冰冷的殺人武器,而是自己最珍視的、同生共死的伴侶。他的眼神,有些空洞,戰鬥中那股野獸般的狂暴,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巨大的茫然和空虛。
在戰壕的另一邊,蔣小魚無力地靠在彈藥箱堆成的戰壕邊上,一條腿伸得筆直,另一條腿蜷縮著。他的左胳膊上,已經被醫護兵用急救包,草草地纏上了厚厚的繃帶,但鮮血,依然頑強地從紗布的縫隙中,慢慢地滲透出來,染紅了一大片。他那張平時總是掛著玩世不恭笑容的臉,此刻沒有一絲血色。他把頭盔摘了下來,放在腿上,仰著頭,閉著眼睛,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胸膛劇烈地起伏著。一顆剛剛扔完的手榴彈拉環,還掛在他的小拇指上,隨著他的喘息,輕輕地搖晃著。
就在這時,一陣騷動傳來。何晨光,被兩名援軍士兵,一左一右地扶著,從他那個幾乎與山石融為一體的狙擊點走出來。他的狙擊步槍,已經被另一名士兵,小心翼翼地背在了身後。
林泰的心,猛地揪了一下。
何晨光的臉色,白得嚇人,那是一種毫無生氣的、如同宣紙一般的慘白。
他們,都活下來了。
但他們每個人,又都像是在這場戰鬥中,死去了一部分。
林泰看著自己的弟兄們,想笑,眼眶卻先紅了。他們贏了,他們守住了陣地,他們等到了援軍。可是,這勝利的代價,又是何其慘重。
援軍的指揮官,那個黑臉漢子,拿著一份簡陋的名冊,開始進行戰後最殘忍的一道程序——清點人數。
他的聲音,洪亮而穩定,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在這片還彌漫著硝煙味的陣地上,逐一回響。
“張衝!”
“到!”張衝的聲音,沙啞得像是破舊的風箱。
“蔣小魚!”
“……到。”蔣小魚的回答,遲疑了半秒,帶著明顯的虛弱。
“何晨光!”
“到。”何晨光靠在一名衛生員的身上,聲音低微,但清晰。
“林泰!”
“到!”林泰站了起來,雙腿依然在微微打顫。
……
一個個名字被念出,一個個或強或弱的聲音,在陣地上回應著。然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著那幾個注定不會有回音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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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海濤!”
黑臉漢子念出了名字。
陣地上一片死寂。隻有風,吹過殘破的工事,發出嗚嗚的、如同鬼哭般的聲音。
周海濤,那個在戰鬥中,用工兵鏟拍碎了第一個衝入陣地敵兵頭顱的山東大漢,再也無法應答了。他的身體,就倒在不遠處,身上有三處致命的刺刀傷。
黑臉漢子停頓了三秒,在名冊上,用紅筆,重重地劃下了一道。
“劉飛!”
又是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
劉飛,那個給蔣小魚遞手榴彈的年輕士兵,在最後的混戰中,為了掩護蔣小魚,被一顆滾到腳邊的手雷,炸中了後背。
紅筆,再次落下。
“李誌強!”
沉默。
李誌強,就是在林泰右邊,那個發出第一聲慘叫,胸口中彈的士兵,代號“小六子”。
又少了三個。
三個鮮活的生命,三個有父母、有兄弟、或許還有戀人的年輕人,在短短一個小時內,就變成了名冊上冰冷的、被紅筆劃掉的名字。
林泰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緊緊地攥住,疼得他無法呼吸。他閉上眼睛,那三張不久前還帶著笑容的、生動的臉,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
受傷的,已經被援軍的醫護兵用擔架,小心翼翼地抬下去救治了。在這片陣地上,沒有撕心裂肺的哭喊,甚至沒有過多的言語。活著的人,隻是默默地開始收拾東西。
這是一種麻木的、機械的、卻又帶著某種神聖感的儀式。
張衝跪在地上,將散落得到處都是的、還能用的機槍子彈,一顆一顆地撿起來,用衣角擦去上麵的泥土,重新壓入彈鏈。他的動作,專注而虔誠,仿佛在整理一位逝去故友的遺物。
蔣小魚拖著受傷的手臂,單膝跪地,將那些犧牲戰友的遺物——水壺、軍刀、口袋裡的家信——一件一件地收攏起來,用一塊還算乾淨的雨披,仔細地包好。他的手指,在觸碰到一封被鮮血浸透了一角的信紙時,不受控製地顫抖了一下。
林泰走在焦黑的土地上,把能用的彈藥都撿起來,重新裝入彈藥箱。他的腳邊,踢到了一件硬物。他低頭一看,是“小六子”李誌強那個被子彈打穿了的、變形的軍用水壺。他彎下腰,撿了起來,緊緊地握在手裡。水壺上,仿佛還殘留著戰友的體溫。
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對視。每個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用這種最樸素的方式,來消化那巨大的、幾乎要將人壓垮的悲痛。
大約半個小時後,後勤的人,扛著幾個巨大的保溫桶,送來了熱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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