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晨光的腿上顯然在不斷地疼痛,那種疼痛,已經從最初的尖銳刺痛,變成了一種持續不斷的、如同鈍刀子割肉般的折磨。
他靠在一塊岩石上,輕輕地、用一種極為克製的力道,揉著自己的膝蓋,試圖緩解那如同潮水般湧來的痛感。
他的額頭上,布滿了冷汗,但他依舊,沒有發出一聲呻吟。他隻是沉默著,如同在與自己的身體,進行著一場無人知曉的戰爭。
張衝把那挺沉重的機槍,小心地放在身邊的地上,發出一聲輕微的悶響。但他的人,卻沒有絲毫的放鬆。他選擇了一個能夠俯瞰他們來時方向的隘口,半蹲在那裡,警惕地觀察著來路。他的眼神,像鷹一樣銳利,耳朵,則在捕捉著風中任何一絲不和諧的音符。對他來說,休息,隻是身體的休息,他的精神,依舊是一張拉滿了的弓。
蔣小魚則從背包裡,拿出了一個巴掌大小的、類似平板電腦的電子設備。他點亮屏幕,屏幕上,立刻顯示出了一係列複雜的數據和頻譜圖。
他正在檢查周圍的電磁環境,以確認沒有任何他們可能在不知不覺中,被植入的追蹤信號。
展大鵬悄無聲息地,移動到何晨光身邊,從自己的背包側袋裡拿出軍用水壺,擰開蓋子,遞給了正咬牙忍痛的何晨光。
整個過程,他沒有說一個字,但那雙沉穩的眼睛裡,卻傳遞出了所有需要表達的情緒——關心,以及無聲的鼓勵。
何晨光抬起頭,布滿冷汗的臉上,擠出了一絲蒼白卻真誠的笑容。他接過水壺,沒有客氣,仰頭就灌了一大口。清涼的清水,順著他乾裂的喉嚨流下,仿佛一道甘泉,瞬間滋潤了他那因為劇痛和脫水,而幾近燃燒的身體。
這一口水,不僅僅是生理上的補給,更是一種精神上的慰藉。它像一股暖流,讓他緊繃到了極限的神經,終於得到了一絲舒緩。
看到這一幕,大家都有些疲憊,但神情確實放鬆了不少。張衝那緊握著機槍的手,指節不再那麼發白;蔣小魚在收起電子設備後,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濁氣,整個人,都靠在了身後的樹乾上;就連一直如標槍般站立的林泰,他那緊鎖的眉頭,也微不可察地,舒展開了一絲。
任務完成得很順利,甚至可以說是完美。突襲、爆破、撤離,每一個環節,都像經過精密計算的程序一樣,執行得faessy天衣無縫)。更重要的是,除了何晨光那無法避免的舊傷複發,而且沒有人再添受傷。在這種烈度的戰鬥中,能夠全須全尾地撤出來,這本身,就是一種巨大的勝利。
這種勝利的喜悅,雖然被巨大的疲憊和潛在的危險所稀釋,但它依舊像一劑強心針,注入了每個人的心底,讓他們在絕境之中,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然而,美好的時光,總是短暫的。
休息了不到十分鐘,當何晨光感覺自己膝蓋的痛感,稍稍被壓下去一些,呼吸也終於平複下來的時候,林泰已經站起身。
他的動作,就像一個無聲的命令。
所有人的身體,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重新繃緊了。剛剛才有所鬆弛的肌肉,再一次充滿了力量;剛剛才有所緩和的眼神,再一次變得銳利起來。他們,又從休憩的野獸,變回了隨時準備投入戰鬥的機器。
林泰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聲音低沉,而又充滿了不容置疑的決斷力:“時間到了。不能停留太久,敵人的反應部隊,很可能正在以我們剛才的位置為圓心,進行扇形搜索這一帶。我們必須在他們的包圍圈形成之前,跳出去。”
沒有人有任何異議。所有人都明白,這十分鐘的休息,已經是奢侈。
大家迅速整理好裝備,檢查了彈藥,然後,整頓隊形,繼續前進。
這次,他們的速度明顯加快了。
為了照顧何晨光,林泰和展大鵬,一左一右,將他夾在了中間。他們並沒有直接攙扶,因為那樣會影響到三個人在遭遇突發情況時的戰術動作。他們用一種獨特的節奏,配合著何晨光的步伐,在他身體失去平衡的每一個瞬間,用自己的身體,為他提供一個可靠的支撐點。
這是一種無言的默契,一種早已融入血液的戰友情。
張衝,則自告奮勇地,接過了何晨光那支沉重的狙擊步槍。他將自己的機槍,用背帶斜挎在身後,雙手,則像抱著一個珍貴的嬰兒一樣,將那支凝聚著現代科技精華的“死神之鐮”,穩穩地抱在胸前。這不僅是為了給何晨光減負,更是為了保護這支隊伍的“眼睛”。
蔣小魚,則負責在最前方開路,他的眼睛,像雷達一樣,不斷地掃描著前方的地形,為隊伍,選擇出一條最安全、最高效的前進路線。
他們的行進,快,卻不亂。每一個人,都像一個精密的齒輪,在林泰這個主軸的帶動下,高速而又精準地運轉著,帶動著整個“尖刀小隊”的作戰機器,在這片危機四伏的叢林中,飛速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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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在沉悶的趕路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中午時分,當頭頂的太陽,變得最為毒辣的時候,他們到達了一個預定的彙合點。
這裡有一片極為茂密的樹林,參天的大樹,遮天蔽日,陽光,隻能透過枝葉的縫隙,灑下星星點點的、斑駁的光斑。林下的灌木和蕨類植物,長得異常瘋狂,幾乎將所有的空地,都填滿了。這裡,很適合隱蔽,無論是從地麵,還是從空中,都極難被發現。
“就是這裡了。”林泰看著手中的戰術平板,對比了一下周圍的地形,低聲說道。
他的話音剛落,整個隊伍,便如同流入了大海的溪流,迅速而無聲地,融入了這片濃密的綠色之中。
不需要更多的指令,長久以來形成的戰術素養,已經讓每個人,都清楚地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
林泰安排張衝和展大鵬在隊伍休整區的兩側警戒。
張衝立刻就找到了一處由幾塊巨石和一棵倒下的巨木,天然形成的、絕佳的機槍陣地。他將機槍的腳架架好,小心翼翼地,清理掉了射界前方幾根礙事的藤蔓。
從他所在的位置,可以完美地,封鎖住這片林區最主要的一個入口。他趴在那裡,就像一頭進入了自己領地的雄獅,充滿了自信和威懾力。
展大鵬,則選擇了另一側的一棵巨樹。他沒有停留在地麵,而是像一隻靈巧的猿猴,悄無聲息地,爬上了樹乾,將自己,完美地,隱藏在了那濃密的樹冠之中。
他從上方,俯瞰著另一片更為複雜的區域,那裡,是視線的死角,也是最容易被敵人滲透的方向。
他,就是潛伏在暗影中的毒蛇,隨時準備,給任何膽敢靠近的敵人,以致命的一擊。
蔣小魚則迅速地,在一個被樹根和岩石環繞的凹地裡,建立起了自己的臨時指揮中心。
他沒有急著去聯係總部,因為在敵我不明的區域,任何主動發出的無線電信號,都可能成為暴露自己的催命符。他的首要任務,是負責通訊聯絡中的“聯”與“絡”——也就是監聽。
他架設起一根簡易的定向天線,戴上耳機,開始仔細地,搜索、監聽著預設的幾個敵方通訊頻道。
他需要從敵人那雜亂無章的通訊中,分辨出有用的信息——他們的搜索進度、兵力部署、指揮官的意圖……這些情報,將直接決定著他們下一步的行動,是繼續潛伏,還是緊急轉移。
何晨光終於可以好好處理一下他那條已經開始嚴重抗議的腿傷。他靠著一棵巨大的榕樹,粗壯的氣根,為他提供了一個完美的支撐。
他將那支被張衝小心翼翼遞回來的狙擊步槍,放在了自己觸手可及的地方——那是他安全感的最大來源。然後,他才開始專注於自己的身體。
他深吸了一口氣,仿佛在做一個艱難的決定,然後,用戰術匕首,小心翼翼地,割開了那已經滲出些許血跡和汗水的褲腿。
緊接著,他開始一層一層地,拆開那臨時包紮的繃帶。
隨著最後一層紗布被揭開,那處舊傷,終於完整地,暴露在了叢林斑駁的光影之下。傷口周圍的皮膚,有些紅腫,呈現出一種不健康的、緊繃的光澤。在高強度奔跑和衝擊的刺激下,那條早已愈合的傷疤,仿佛被重新撕裂,邊緣泛著令人不安的暗紅色。但值得慶幸的是,傷口本身還算乾淨,沒有出現化膿或大麵積感染的跡象。
何晨光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他知道,在這種環境下,一旦傷口感染,後果不堪設想。
他重新上藥包紮,動作很熟練。他的動作,和他狙擊時一樣,充滿了某種近乎苛刻的精確感和節奏感。他先是用醫療包裡僅有的消毒濕巾,以傷口為中心,由內向外,畫著圈,仔細地、一遍又一遍地,擦拭著周圍的皮膚。那冰涼的酒精,接觸到紅腫皮膚時所帶來的刺痛,讓他下意識地,咬緊了牙關,額角的青筋,都隨之暴起。但他手上的動作,卻依舊穩如磐石。
清理完畢後,他擠出一種透明的抗生素藥膏,均勻地,塗抹在傷口上。最後,他用新的無菌紗布,覆蓋住傷口,再用彈性繃帶,以一種專業的、能夠提供有效支撐,卻又不會過分壓迫血管的螺旋式手法,重新將其包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