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芹拉開房間門,看見站在麵前暮氣沉沉的童稚,一臉的倦怠,嘴唇暗紫,頭發無光澤更談不上什麼發型。身上那件西服明顯沒有熨燙,像是垃圾桶裡撿回來的一樣。不惑之年的童稚看上去已年過半百。天哪,童稚這是經曆了什麼?小芹一時愣住了。
“怎麼,不認識啦?像你這麼有身份的女人是不會請一個陌生男人進你房間的,對嗎?”童稚在小芹麵前還能找回從前的感覺。
童稚覺得無論小芹怎麼看自己,和她一見麵,就能回憶起兩人一起在燕園轉悠,一邊閒聊的情景。那時他們討論的是小芹要不要做一個“全北大”即本科、研究生、博士都在北大完成。),自己還帶她一起去尋訪蔚秀園,去登校景亭。
現在看看,小芹透出一種貴婦氣質,彆說在昆明湖遊船上那個多少有些土氣的山東妹子不見了,就是用端莊、嫻雅、知性女子這樣的字眼形容眼前的小芹都不為過。她身上增添了智慧與堅韌的氣質,是這個年齡女人中不多見的。
“你的確變化很大,如果走在街上還真不敢認呢,請進吧。”小芹落落大方,把童稚讓進房間。
“你想喝點兒什麼?咖啡還是茶?你請隨便坐。”小芹招呼著童稚。
童稚這時想起自己曾經幫小芹辦美國留學,沒成功,還把她丟下不管,轉頭去追求群莉,想想自己當時真的過分。
他一邊在沙發上坐下,一邊謹慎地說道:“隨便,你喝什麼也順手給我來一杯就行了。”
小芹想,童稚變得這麼沉穩了嗎?於是她開始磨咖啡。
“昨天看你和一群人聊得那麼開心,他們是你的同事嗎?你現在做什麼?”童稚好奇地問。
“我做製片,那些都是我加州電影學院的同學。你一直都在觀察我?你現在乾什麼呢?看你這身打扮,不會是在忙911收尾吧?家裡都好嗎?”小芹說道。
儘管她語調很平和,但內心卻難以平靜,感覺童稚的狀態就像是遭難了一樣。
“唉,一言難儘呐!”童稚在沙發上挺直了身子。
“你後來去上了加州電影學院?學費很貴啊,看來你現在學業有成了,恭喜你!”童稚知道,不回答小芹的提問是不禮貌的,於是繼續說道。
“我後來鬼使神差地去做了金融,開始在紐約華爾街做股票交易員。後來就做操盤手,再後來就折進去了,金融風暴時,我在香港偷雞不成就成了現在的樣子。唉,用我老爸的話說,我這就是鬼迷心竅、自作自受。”童稚的語調沒有一絲哀傷,還顯得雲淡風輕。
他看看小芹,沒從她臉上看出任何的異樣,似乎他這些跌宕起伏的人生經曆也很稀鬆平常。好在,他沒從小芹眼中看到不屑,說明小芹不是那種世故的人,甚至還有一點崇高。不會對他這樣的失敗者表示輕蔑。童稚感覺交談還可以進行下去,自己找小芹幫忙的目的也許能達成。他腦海裡迅速思考著,小芹一個製片人,自己能跟她合作什麼呢?
咖啡的香氣開始在房間裡彌漫,童稚有些陶醉了,好久沒有聞到這樣富貴的氣息了。
“你一個科技精英跑去做金融,也是有些勇氣的,聽上去也曾經做得順風順水,我很感興趣你當初走進金融圈的初衷,應該不是一時興起那麼簡單吧?”小芹邊把咖啡端到童稚麵前,邊問。
童稚這時看出小芹還是那麼淳樸,比之前顯得豁達了,心想:難怪她現在可以這樣優秀。但他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說出初衷,因為他是為了追求群莉才去做交易員的。
“人很多時候是被潮流推著走的,真正能按照自己的願望去做事的人太少了。你看看紐約這麼發達,你能想象這裡很多人一輩子就為了填飽肚子嗎?”童稚端起咖啡抿一口。
“味道很正宗。”童稚隨口說道。
小芹想:童稚的語氣感覺他自己像個美國人一樣,不由得問:“你現在加入美國籍了?記得童教授一直反對你加入美國籍。”
童稚聽小芹提到老爸,不由得一震。
“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我也是我老爸走後才想明白好多事情,可惜太晚啦。”童稚放下手裡的咖啡,他知道不能多喝,會餓的。
他想問小芹後來和北大的同學還有沒有聯係,他猜測著自己當時混跡於一群流浪漢之間,被北大同學會大張旗鼓地四處尋找,這件事小芹是否知道。
“童教授走的時候,我在美國也沒能趕回去送他最後一程,我這個學生愧對先生了。”小芹現在覺得,能理解教授那種為專業奉獻的情感了。
“沒什麼愧疚的,我這個親兒子不是也沒回去嗎?”童稚忍不住又端起茶幾上的咖啡,也隻是抿了一口。
小芹聽童稚這麼說,目光中流露出一絲震驚的神情,但很快就把目光移開了。
“你該不會覺得回去隻能給他臉上抹黑,所以才沒回去吧?你就不怕背負一生的悔恨?”小芹現在不像之前那樣跋扈了,言辭之間卻比以往更加不留情麵了,隻是語調一直都很平和,綿裡藏針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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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稚並不爭辯,開始儘情地品嘗咖啡。他想問小芹後來求學的情況,但知道那無異於把自己的臉丟在地上踩,他在心裡反複琢磨該和小芹合作些什麼。他覺得小芹一定會像桂香一樣對跟在自己身邊的流浪漢很厭惡。
小芹見童稚不再像剛進門時那麼拘謹,就從冰箱裡拿出些甜點,放到童稚麵前。她一邊做這些,一邊在想:童稚現在的經濟狀況一定不好,於是想到幫幫他,怎麼說他也是童教授的獨子,就算自己對童教授的一點點報答吧。
“你現在靠什麼生活呢?你愛人和孩子呢?既然來找我,有什麼事我可以幫忙的,儘管說。”小芹說。
小芹在童稚眼裡一直是個質樸的女孩兒,沒想到還這麼豪爽、大氣。童稚漸漸放鬆了戒備,衝口而出。
“你和群莉還有聯係嗎?”說完,童稚就在心裡狠狠地罵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