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芹聽到老爹臨終的消息也在心裡怨自己,為什麼就不按事先說好的直接回香港。但,此行美國雖然倉促,收獲卻是不小。在機場她第一眼看見戴爾就覺得羞愧難當,一直坐在副駕駛的位子上默不作聲,想說幾句感謝的話,扭頭看看戴爾一臉的冷峻,知道說什麼都沒用了。
沉默了好久戴爾問:“童稚是怎麼找到你的?他找你想乾嘛?”
童稚失蹤那一段時間,蕭律和曉研一直都在苦苦搜尋,聽蕭律說,童稚是獨子,他老爸是北大的知名教授,所以當時北大同學會號召在美的北大留學生齊心協力尋找童稚,這麼大的動靜,小芹竟然不知道?
“他好像在酒店為人家做網上拓客,還帶了一群人幫酒店做裝修什麼的。嗯,我剛好住在那家酒店。他現在狀況不太好。我隻是想幫幫他。”小芹低聲說。
“你,幫他?他就是個叫花子,你難道不知道?”戴爾的手想按喇叭,卻隻能重重地打在自己腿上。
“你怎麼會知道的,他的確跟我說現在跟他一起做的那些人,之前都是流浪漢。”小芹側過臉看著戴爾。
“您還真是心無旁騖,當時他投機,輸得精光。北大應該是看在他老爸的份上想方設法地找他,他還真有臉跟你說,說他和流浪漢在一起,他自己就是個流浪漢。”戴爾漲紅著臉,從來沒有過地憤怒。
小芹感覺戴爾往日跟自己在一起時的紳士風度不見了,眼前的戴爾就像在表演,不會是本色出演吧?不知為什麼,小芹覺得童稚雖然落難了,但還能努力活下去,尤其還能想著他身邊那群難兄難弟,為他們找出路。可在戴爾嘴裡,流浪漢應該是惡人、罪人,小芹想:也許他這個紳士風度的大律師是這樣看的。
“那他找你乾什麼呢?不會是要飯吧?你跟他什麼關係呀?”戴爾話裡暗含著怨怒。
的確,他想起第一次同小芹見麵,是在小粵港群莉的家裡。當時自己被幾個同事慫恿,一起麵對小芹,而那次他看出童稚跟小芹的關係像是戀人。也正是那一次他覺得把小芹弄得好囧,不由得對她心生憐惜,可現在看來,這堅強的單身母親還真的跟那個童稚千絲萬縷?
“我們倆沒什麼關係,從那次在小粵港群莉家裡之後,就一直沒見過麵。當時在群莉家裡發生的事情我想你一定還記得,我想幫幫他,因為我是童教授的學生,而他是童教授的獨子。”小芹覺得如果戴爾對童稚這麼不屑,也算不上什麼君子。
戴爾聽了小芹的話,不再言語,隻是默默地開著車。
那晚,柳枝在西貢家裡陪著大兒子昊暉做作業,小兒子浩宇則是在一邊看電視動畫片。柳枝看看牆上的掛鐘,覺得王樹槐應該在回來的路上了,於是想去把飯菜給他加加熱。他今天去香港中文大學和一群滬劇愛好者一起座談,他茶歇的時候給自己打電話聽著怪高興的。柳枝在灶間把飯菜給王樹槐熱好,正轉身回屋,手機就響了,一看是戴爾,心不覺一沉。這麼晚了,該不會有什麼事吧?
柳枝的感覺沒有錯,戴爾帶給她一個打擊,老爹的病突然發作了。柳枝二話沒說,先給王樹槐發了短信,讓他直接去戴爾的半山彆墅,隻是她沒告訴王樹槐老爹發病了,隻是說老爹想他了,讓他過去看看。然後,她關好火,催著大兒子昊暉,抱起小兒子浩宇就急火火地出了門。同處香港西貢區,但從西貢區到半山,最快的交通方式是坐船。但現在這個時間已經沒有船了,隻能開車到碼頭,再步行過去,那裡是少年野營基地,大兒子昊暉對那裡很熟悉。
黑沉沉的天空,車窗外是灰蒙蒙的海,昊暉把弟弟摟在胸前。眼睛緊盯著老媽。
柳枝看兒子從來沒像現在這麼緊張,知道他嚇壞了,於是勸他:“兒子,眯會兒吧,今晚怕是睡不成了。”
“不,媽你彆擔心我,小心開你的車吧,也不知道我老爸現在到哪兒了。他應該知道地鐵出來乘山頂巴士吧,這樣最快。就怕他不知道山頂巴士是24小時的。”昊暉的語氣完全是一個大人。
柳枝覺得孩子長大了,知道關心人了,她高興。但眼下的事情她也的確發愁。不知道小芹什麼時候能回來,剛剛從綁架中脫險,不說趕緊回來給家人一個安心,一蹦子又跑美國去了。
“要我說,咱們都是湊數的,隻有我小姑回來才能讓我爺爺清醒。哼,都是我老爸給慣的。”昊暉的話雖不中聽,但一點兒不錯,柳枝無力反駁、也不想反駁。
到了半山彆墅,戴爾那張冷峻中顯出憔悴的臉,讓柳枝覺出老爹的生命之火就快燃儘了。自從走進這個家,她是晚輩中照顧老爹時間最長的。她本不想當著戴爾落淚,竭力克製著自己。
“給小芹打通電話了嗎?”柳枝邊往屋裡走邊問。
戴爾鐵青著臉:“通了,一直沒接。”
柳枝知道戴爾為什麼生氣了,再看看昊暉也使勁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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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進去看看爺爺。”柳枝拽起兩個兒子往彆墅二樓走。
戴爾緊走幾步追上去,“嫂子,答應我一定挺住啊,就算是為了我大哥。”
柳枝知道戴爾此刻說這話的份量,感覺他早已經是一家人了。
“好。”柳枝隻輕輕地對戴爾說了一句,就領著兩個兒子上樓了。
戴爾在樓梯上猶豫,不知是該出去迎迎王樹槐,還是該上樓去照顧一下柳枝和孩子。之前他一個人住,隻請了一個鐘點工做飯。後來接了老爹過來,又請了兩位看護,一個白班、一個夜班。但畢竟都不是很熟悉,他感覺人越多他需要操心的事就越多。他想小芹是不會操心這些事的,想到這兒他總會懷疑自己,你是為了小芹,還是她的家人信任你?戴爾知道老爹一直很看重他,但那也都是為了小芹。
那些他請到上海去的武打演員,問他要不要追到美國去,戴爾知道,如果自己說需要,他們一定會追過去的。但他想:這樣會不會給小芹一種被監視的感覺?可自從甜愛街咖啡店裡的約會之後,戴爾覺得自己和小芹的感情邁出了一大步。難道自己的感覺是錯的?柳枝的哭聲打斷了戴爾的胡思亂想,他如履平地地跨過樓梯,隻幾步就進到了老爹的房間。
柳枝一左一右地領著兩個兒子,輕手輕腳地靠近老爹床邊,她看見了什麼?老人曾攥著木措的手無力地攤在被子上,青筋暴露像枯枝。嘴唇暗紫,雙眼緊閉,兩根長長的壽眉低垂,顴骨突起像要頂破臉皮,兩腮已經凹陷,乾癟得沒有一點兒膚質。柳枝捂住嘴,眼淚濕了臉頰,她不敢出聲。
“爺爺,您睜眼看看,我是昊暉。”昊暉呼喚著,卻也不敢碰爺爺的手。
“爺爺,爺爺。”浩宇趴在床上,學著哥哥叫爺爺,他還不大會說話,總愛學彆人說話。
老爹努力抬起眼皮,看得出很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