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啊……”他慢慢說著,語氣低得像是在自問,“我想,當我站在場上的時候,不管是誰防我,心裡都要忌憚我三分;我想,當我持球麵對對手時,不需要任何花哨動作,隻靠節奏,就能讓他防不住。”
他說著,忽然加快腳步,持球衝刺,一步跨出、急停、後撤、跳投,一氣嗬成,動作行雲流水。籃球在空中劃出一條乾脆利落的弧線,落進網窩的聲音像一記輕響的耳光,清脆刺耳。
李森三人看得目瞪口呆。
“節奏。”蘇盤轉過頭,嘴角微挑,“你們缺的不是力氣,是節奏感。”
“我們要怎麼練?”李森問。
“我給你們定計劃。”蘇盤靠在鐵網邊,一邊說一邊指著他們每個人,“李森,你太依賴身體,節奏很亂。從今天起,每天練側身變速步兩百次,彆太快,先練穩定。”
“你。”他指著第二個,“上身動作太多,不夠實在。你得學會把運球隱藏起來,像這樣——”說著他做了個持球假動作,整個人幾乎沒有多餘幅度,隻有手腕微微一扣,球就從背後換了方向。
“還有你,身體太直,突破時重心太高,很容易被斷。你從現在開始,每天練低位控球,一次五分鐘,蹲得越低越好。”
三人聽得認真,卻也有些頭皮發麻。
“你是怎麼練到現在的?”李森忍不住又問。
蘇盤一笑,語氣卻像一口乾井:“想學?那你得先扛得住熬夜、傷痛、冷眼、被當笑話看、練了三個月被人一個回合羞辱的尷尬……你能忍這些,再談技巧。”
他話不多,但每一個字都像一把沉重的鐵錘砸在三人心裡。
夜越來越深了,四人輪流練習,汗水落在地上,砸出一塊塊水印。鐵絲網外的世界喧囂依舊,而場內,這四個少年卻沉浸在一片屬於他們自己的寂靜裡。
蘇盤坐在球場邊,目光緩緩落在遠方漆黑的街角。他知道——現在練球很難,現實不給他太多空間,也沒有人為他鋪路。他沒有名氣、沒有資源、沒有背景。
他一邊慢走,一邊拍著球,那球聲有節奏地回蕩在球場上,如同打在心尖上的鼓點。他忽然意識到,他是真的喜歡籃球,不是被迫、不是逃避,更不是為了證明什麼,就是純粹地——喜歡。喜歡球在掌間翻轉的觸感,喜歡呼吸急促時的每一次突破,喜歡投籃後球網那一下輕微震動的聲音。
“砰。”球又落地,他輕巧地收回,再次控住。李森三人還在另一邊練習,他們身上的汗水已經浸透了衣服,呼吸沉重,但眼神卻專注,沒有一人喊累。
“不錯。”蘇盤點頭,走過去時隨手將球往李森手中一拍,“來,一對一,實戰練。”
李森眼睛一亮,立馬就擺好架勢:“終於等到這句了。”
“彆高興太早。”蘇盤淡淡地說,動作卻已經做出來。他屈膝、低身、護球,腳步輕盈如貓,眼神卻死死盯著李森的重心。右手運球,左肩虛晃一步,緊接著毫無預兆地一個轉身切入。
李森早有準備,立刻橫移封堵,腳下步子倒也不算慢。可他剛卡住線路,蘇盤卻猛地一個變向後撤,隨後起跳投籃。
那一刻,李森竟然愣了下。
他的反應已經跟上,但動作卻慢了半拍。不是身體慢,而是腦子跟不上蘇盤的節奏。
“砰。”球打板入筐。
蘇盤落地,順勢轉身,眼神平靜地看著李森。
“你看清楚了嗎?”他說。
李森有些尷尬地抓抓頭發:“你的節奏變了三次,我……我跟到第二次就被你帶走了。”
“沒關係。你已經比之前好多了。”蘇盤拍拍他的肩,又道,“實戰最能提升判斷力和身體協調,接下來的訓練會越來越實戰化。”
“太好了!”李森眼睛一亮,興奮得像個孩子,“我就想跟你多打一打。你那個假動作我都不知道你什麼時候做的。”
“因為我不靠假動作。”蘇盤目光一沉,“我靠的是細節。你注意我的眼睛了嗎?”
李森一怔:“沒注意。”
“那你就永遠猜不到我要去哪。”蘇盤笑了笑,又是那種淡得仿佛能化成夜色的笑容。他深知,籃球是一項極度注重細節的運動。哪怕一個眼神的偏移、一次肩膀的輕抖、甚至一次呼吸的節奏,都能影響對手的判斷。而正是這些,他一一摸索、研究、反複實踐,才讓他如今每一個動作都像經過計算後的公式。
“再來。”李森咬牙,重新擺出防守姿勢。
蘇盤欣然應戰。
這一晚,他們不斷對抗、輪換,一次次衝擊彼此的極限。氣息濃重如霧,腳步踏地發出沉悶的回響,汗水灑在地麵上,如同戰場留下的痕跡。夜風時而吹過,帶起球衣的邊角,也吹乾他們額頭的汗。
“呼……我快不行了……”李森倒在地上大口喘氣,像條剛從水裡撈上來的魚。
“你才堅持不到四十分鐘。”蘇盤站著,一邊拉伸一邊說,“以後目標是一小時高強度不掉速。”
“哥,我不是你,我不是鐵人啊……”李森哀嚎。
“不是鐵人就練到像鐵人。”蘇盤語氣平靜,絲毫不容退讓。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在訓練他們的時候,也是在給自己製造戰場。在這些重複的攻防之中,他感覺到一種久違的流動感,那種身體和意識高度協調,像是在飛翔。他沉浸在這種節奏裡,每一次跨步、每一次出手,都像是在舞蹈。籃球不是一個對抗工具,而是他身體的一部分。他不再思考,隻憑感覺。那感覺……真好。
暢快到他幾乎不願停下。
“你小子……怎麼越打越精神?”李森氣喘籲籲地問。
蘇盤沒答,隻是繼續拍著球,走到三分線外,一個急停後仰,球在空中劃出完美的弧線,再次穿網。
那一瞬間,他仿佛回到那個夜晚,一個人抱著球,在空場中練到淩晨三點。那時候他冷、餓、累,但他也曾擁有過這種純粹的喜悅——當球劃入籃筐的瞬間,那種被世界接納的踏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