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盤換鞋的動作慢了些，他的膝蓋實在太僵，每個動作都像鐵錘敲打在神經上。他蹲下來，解鞋帶的手抖得厲害，冷汗從太陽穴滑落，滴在腳邊的地磚上。
“你又自己偷偷練了？”隊長林啟皺眉走過來，手裡還拿著冰袋，遞了過來，“教練說你再這麼練，膝蓋真的會廢掉。”
蘇盤接過冰袋，低頭壓在腿上，咬著牙強忍著刺痛感，“沒練多久。”
“你以為大家不知道你那股勁頭？”林啟的聲音裡帶了點責怪，又有些無奈，“這場比賽確實重要，但你也得看長遠啊。規矩不是用來逼死自己的。”
“我知道。”蘇盤閉著眼，聲音低，卻固執。
“你知道？”林啟低笑一聲，蹲下來，“你知道規矩，就該明白，現在你的位置，打首發不光是技術夠，還得有化學反應，你不能把球場當成自己的舞台。教練看的是‘團隊’，不是你個人。”
蘇盤抬起頭，看向林啟那雙審視的眼。那一瞬間，他腦子裡閃過無數畫麵——深夜的沙包訓練，被打掉的牙套，膝蓋血肉模糊地在地板上拖行，隊友們在場上配合默契的眼神，還有他無數次在替補席上緊握的拳頭。
“我不是想當英雄。”他說，語氣堅定，“我知道規矩。但我想讓教練看到，隻要我在場，球隊不會垮。”
林啟看著他，沉默片刻，忽然扯了扯嘴角，“你這小子……嘴硬得很。但這話，要你自己用表現去講。”
蘇盤沒有回應。他知道，規矩不是用嘴說的，是用每一次傳球、每一次防守、每一次不失誤的控球做出來的。
第二天的集訓，隊員們依舊按照慣例熱身、分組訓練。蘇盤被分到替補陣容，卻明顯感覺到教練時不時地在看他。
他知道那眼神的含義。不是質疑，也不是期待，而是一種……考驗。
熱身結束後進入戰術演練。主力陣容照舊壓著替補打，節奏明快，推進凶狠，而替補陣容節節敗退。幾次防守中，蘇盤被安排對位一個高大的鋒線，對方不僅身體強壯，還有極強的籃下終結能力。
蘇盤知道，這是教練故意給他的試煉。
對方的身高與力量全麵碾壓，一般後衛站上去就是送分。但蘇盤沒退。他壓低身子，調整呼吸，在每一個推進中先用腳步卡位置，再用背打的對抗能力扛住對方的推進。
那種感覺像是在撐一根快斷的柱子。他的膝蓋像被刀剮，每一次蹬地都帶著撕裂般的痛，但他死死咬著牙不吭聲。他清楚，隻要他不倒，教練就會繼續看他。隻要堅持一秒，就多一次證明自己的機會。
“蘇盤，轉位，貼上去！”教練終於發聲。
蘇盤腦子轟地一響。他猛然向右滑步，卡住對方鋒線的啟動位，在身體對撞中用肘頂住對方肋下，防住了這一球。
全場靜了一秒。
“再來！”教練吼道。
對方接球，試圖突破，蘇盤迅速貼身，身體如貼皮的鱗甲，一寸不讓。最終那鋒線球員勉強出手，球砸中籃脖，彈出。蘇盤第一時間撲向籃板，搶下。
替補席響起了零星的掌聲，不多，但夠他聽清。
蘇盤轉身回防，呼吸急促，手心發燙，膝蓋仿佛隨時會爆炸，但他的眼神卻越來越亮。
他知道，他守住的不隻是一球，而是自己終於被看見的資格。他知道打球有規矩，規矩不是按頭誰強誰上，而是誰懂得怎麼讓團隊活下來，誰在最關鍵的時候，能為隊伍扛下一點負重。
這是規矩，而他，正學會它。學得不快，不聰明，也不省力，但他學得真切。
“好樣的。”林啟站在場邊輕聲說，低得幾乎隻自己能聽見。
雙手抱球，低頭沉思，汗珠一滴滴沿著下巴滾落。他的呼吸很緩，像是在蓄力，更像是在做一場精神上的準備。他一直壓抑著，但現在，心裡某個角落終於躁動起來，像是一頭被關久了的野獸，拍打著胸膛，低吼著要爆發。
他想灌一個籃。
不是為了炫技，也不是為了取悅誰。他隻是——太想知道，自己的身體究竟被磨到了什麼程度；他隻是——太想讓自己的意誌有一個具體的出口。
他眼神微眯，視線越過籃筐，看向那一根根被燈光照亮的網線。那是目標，是戰場終點的那一瞬凝固。腳下微微下沉，膝蓋彎曲，他緩緩把球磕在地上，一聲，兩聲，三聲，每一次觸地都比上一聲重，像是在一層層剝離內心的顧慮。
“我可以。”他喃喃，像是在對自己下最後通牒。
他的右手指緊扣球體，左腳向前一點，接著是全身力量的集中。他衝刺的步伐比以往更狠，像是把全部疲憊全數踩碎。他腳下的木地板被蹬出細小的咯吱聲，像老舊的骨節被強行扳動。他衝破慣常的節奏，仿佛要將自己整個人碾進那一個瞬間。
最後一步。
他騰空。
空中的那一秒像是被拉長了。
他能感覺到自己雙腳完全離地，身體仿佛在某個重力被暫時忘卻的點上懸浮。他的腰部已經超過防守人的肩線，手臂張開，力量如水流穿過手腕，彙入掌心。他狠狠地將籃球朝籃筐砸去，手掌接觸網圈的一瞬，伴隨著一聲炸響，籃筐發出金屬的低鳴，球如雷霆貫耳。
灌籃成功。
那聲音炸進空蕩的球館，如驚雷劈開寂靜。
他順著下落，落地時膝蓋微微彎曲，雙手撐膝，大口喘氣。喉嚨像火在燒，心跳仿佛要從胸口躍出。他站著不動，眼神死死盯著籃筐。他嘴唇發乾，眼中卻漸漸浮出一絲從未有過的愉悅。
“我真的能飛。”他低聲笑了一下，像是對自己終於信服。
一雙手忽然搭上他的肩，嚇得他一個激靈回頭。
“蘇盤，你瘋了嗎？！”賀明不知什麼時候出現，手裡還提著兩瓶礦泉水，一臉驚恐，“你現在這身體狀態，居然還敢扣籃？膝蓋不想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