訓練持續到淩晨三點,蘇盤整個人像是被掏空了。他的腿幾乎抬不起來,手也抖得拿不穩水瓶。他坐在地上,靠著柱子,眼神望著星光稀疏的夜空。內心卻無比清晰——
這個動作,他已經完成了七十次,準確命中十九次,雖然成功率還遠遠不夠,但他記住了那種力量流動的感覺,記住了腳步如何帶動身體的旋轉。
明天,再來七十次。
沒有奇跡,沒有捷徑,有的隻是一個人對自己的不肯妥協。
蘇盤的身影站在那一束冷白燈下,仿佛凝固在時間的縫隙裡。
他的膝蓋上纏著護具,手肘也被貼上了冷敷膏,但他仍咬著牙,反複做著轉身後的小勾手訓練。他的動作有些發僵,明顯比昨天更加遲緩。腳步落地的每一聲都略顯沉重,肌肉抗拒地發出不協調的拉扯感,而他的眼神卻越發焦灼,像是身後有什麼在追趕。
事實上,他心裡正焦灼著。
比賽時間臨近,校隊下一輪將麵對整個聯賽最強的對手,而他——蘇盤,到現在還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在名單上占到一席。
“再練,再多一次。”他低聲念著,像是催促,又像是在和自己賭氣。
賀明的聲音在腦海裡回響:“你再這樣練,到了比賽你能不能上場都成問題。”
“我不能停。”他在心裡回應著那句話。他知道賀明並不是敵意,那家夥隻是看不慣他把身體逼得太狠。但他更知道——這次比賽,是他轉正的唯一機會。
教練曾說得很明白:“你要想打首發,除了手感,更得有穩定的籃下對抗能力。我不缺射手,我缺的是可以一對一單挑撕開防線的人。”
他聽了那話整整一夜都沒合眼。他的投射夠準,但那隻在無人乾擾的情況下;他的體能夠強,但在真正的對抗中,他還不夠狠,也不夠穩。
“如果不能撐過這一次,我就再也沒機會站到場上。”他對自己說。
於是他開始不眠不休地練背打、練身體抗衡,甚至請人幫他模擬實戰中最激烈的貼身防守。可他越練,心裡那股焦躁越濃,像是不斷沸騰的熱油,在胸腔中翻滾著,灼燒他的理智。
“怎麼還是不行……”他一記右肩虛晃轉身,勾手偏出籃筐,他頓時一拳砸向身側的沙包,臉上全是怒意。他不常發火,但今天不同,他的情緒像是一夜之間長出了利齒,開始反咬自己。
“媽的……”他咬牙低罵一聲,聲音沙啞,像從喉嚨深處擠出來。
“你現在這樣是訓練,還是折磨自己?”賀明的聲音在一旁響起。
蘇盤猛然抬頭,看見賀明倚著球架,手裡抱著一瓶水,眼神複雜。
“你每天不睡覺,不吃好飯,明明知道膝蓋出了問題,還要這麼練。你以為這是拚命,其實就是自毀。”賀明走過來,把水扔給他,“你是不是太想贏了?”
蘇盤接住水瓶,卻沒有喝。他低頭看著自己手心的傷口,昨天裂開的地方又滲了血,指關節上的膠布已被汗浸透。沉默許久,他才低聲開口:“我不是想贏,我是……我怕。”
“怕什麼?”
“怕就這麼被淘汰,怕練了這麼多年,到頭來一場正式的關鍵戰都沒能打上,怕自己不過是一直在原地轉圈。”他聲音哽在喉間,像是卡著一團壓抑太久的苦悶。
賀明聽了也一時沒話說。他知道蘇盤這一路走來有多難,那些日子幾乎沒有人為他鼓掌,沒有人為他加油,他全靠一口氣,一點執念,才扛到現在。換了彆人,早就放棄了。
“那你倒是休息一下也行啊。”賀明歎了口氣,“你今天這麼練,萬一比賽前真出問題,你連替補都打不了。”
蘇盤沒有接話。他站起來,仿佛沒有聽見。他走到三秒區邊緣,重新背對沙包,深吸一口氣,壓低重心。
這一次,他沒有急於轉身,而是嘗試控製節奏。他調整呼吸,感受身體的角度與力量的分布。肩膀一點點發力,他緩緩推動沙包,右腳踩實地麵,左腳探出一步,轉身的刹那,他將身體重心集中於腰腹,整個人像彈簧一般旋轉出手。
“砰——唰。”
球落進籃筐,精準乾脆。
蘇盤垂下手臂,睫毛上還掛著汗珠,但他眼神卻漸漸恢複了平靜。他知道自己仍不完美,但這一球的手感讓他有了底氣。
“我能行。”他低聲說,仿佛在對自己也在對賀明說。
賀明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終於還是沒再勸。他知道,有些路彆人插不上手。於是他坐回長椅,默默地陪著。
清晨的光終於開始從天邊蔓延,一道道金線穿透雲層,落在球場地板上,像是給一夜未眠的戰士披上一層光芒。蘇盤還在練,每一次轉身都更加精準,每一次出手都更沉穩。他的汗水已經乾了一遍又一遍,但他還不夠,他知道,比賽真正開始前,每一秒都可能決定生死。
那學長蹲下來看了他一眼,嘴角帶著一點不鹹不淡的笑,“小子,打球不是隻會投籃就能上場的,懂點規矩吧?”
那一刻,蘇盤咬著牙沒吭聲。規矩?當時他不明白,後來才知道,這裡麵的規矩,遠不止球場上的技術和規則,更是一種默契,一種秩序,一種不成文卻每個老球員都心知肚明的東西。
你是新人,就得認命。你上場,就得靠本事,不光是能不能得分,更在於你是不是能讓整支隊變得更好。
蘇盤懂得晚,所以也吃了不少虧。但現在,他早就學會了在裁判吹哨之前就判斷哪一步不能踩,學會了如何看教練的眼色來判斷是該突破還是該回傳,也學會了在訓練裡識彆哪些動作是真打,哪些是演戲。
這晚的訓練結束後,他拖著身子走進隊伍專屬的更衣室,門才推開,裡麵已經人聲雜遝。幾個高年級球員坐在長椅上聊著什麼,有人戴著耳機在點頭,還有人拿著毛巾擦著頭發,一邊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露出滿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