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之中,有的是校隊退下來的尖子,有的是街頭摸爬滾打出來的野路子,還有些,是跟蘇盤一樣,已經不再年輕,卻始終未曾離開這片球場的癡迷者。
“今天打十一分,三局兩勝,誰先下場誰輸。”有人提議。
沒人反對。
這群人之間從來不需要過多的言語,一句規則,一個眼神,便已足夠。他們要的不是比賽的勝負,而是那股從腳底湧上來的衝勁,那種肌肉在高強度碰撞後傳來的酸痛,那種汗水流入眼睛後依舊不肯眨眼的固執,那種——激情。
比賽開始的哨聲從某個角落吹響,也許根本沒人帶哨子,但那一刻,每個人的心跳都在同步加速,像是命運在暗中召喚他們再次燃起火焰。
蘇盤站在弧頂,雙手虛握籃球,眼神掃過麵前的防守人。他不是那種一眼就能看出驚豔的選手,身材不夠高大,肌肉線條也不誇張,但他有一種奇特的節奏感。就像是一首前奏緩慢卻後勁十足的曲子,讓人剛開始不以為意,卻在某個高潮迸發的瞬間,被徹底俘虜。
他晃了一步,防守人腳下頓了一下,這一頓讓蘇盤捕捉到了縫隙。他立刻啟動,身體低伏,從左側殺入禁區。另一個高個子迅速補防過來,但蘇盤早已預料,他一個變向,借著對抗順勢側身,在空中拉杆,躲過封蓋,將球優雅地拋向籃板。
籃球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撞上籃板之後“砰”的一聲彈入籃筐,整個場地頓時響起了掌聲與歡呼。
“漂亮!”
“這球牛逼!”
阿秦衝上前來跟他擊掌,嘴角咧得快裂到耳根,“你這拉杆,簡直騷得不講理!”
蘇盤隻是笑,沒有回應。他的目光落在下一輪的對手身上,那是幾個身高體壯、技術精湛的老手。他們的氣場明顯不同於剛才的對手,帶著一種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壓迫感。
但蘇盤沒有退縮。他把毛巾搭在肩上,仰頭喝了幾口水,然後慢慢走向場地中心。他的腳步沉穩,每一步都像是在踏出節奏。他清楚,這不是一場隨便的對抗,這是考驗,是較量,是在無數次訓練與比賽中積累下來的經驗與膽識的對決。
哨聲響起,比賽再次開始。
對麵的控衛速度極快,一開場就用突破撕裂了他們的防線,連得兩分。蘇盤沒有著急,他將球拿到手中,示意拉開,他要單打。
防守他的是個身材高大的前鋒,步伐穩健,動作細膩,是那種典型的防守悍將。蘇盤低下身,身體像一張弓慢慢拉滿,他開始左右晃動腳步,引誘對方重心移動。就在對方以為他要往左突破的一刹那,他驟然收球、轉身、後仰跳投。
那是一記完美的出手,仿佛時間在那一刻放慢了節奏。籃球劃過一道弧光,空心入網。
觀戰的人再次爆發出喝彩,有人高喊:“這就是蘇盤啊,穩得一批!”
然而蘇盤的表情依舊平靜。他沒有被掌聲鼓舞,也沒有因對手強勁而氣餒。他隻是全神貫注地打球,在球場的每一秒鐘裡,他都仿佛與這個世界隔絕,隻聽得見心跳和球鞋摩擦地麵的聲音。
比分膠著,場麵一度陷入拉鋸。蘇盤在攻防之間不斷穿梭,汗水早已濕透背心,頭發貼在額頭上,呼吸逐漸急促。但他的眼神沒有一絲動搖,每一次接球,每一次出手,都是對自我極限的挑戰。
對手也不是泛泛之輩,他們迅速調整策略,不斷夾擊、協防,試圖逼迫蘇盤失誤。他卻像是遊魚入水,憑借出色的球感與判斷,總能在最關鍵的一秒做出最合理的選擇。
一次快攻中,他帶球狂奔而下,對手三人圍追堵截,他腳步絲毫不亂。突然加速,在罰球線前一個變向,然後急停,所有人都在慣性中向前衝,而他卻已經穩穩地跳起。
這一次,是暴扣。
整塊球場都在震顫,觀眾席上傳來震耳欲聾的尖叫。蘇盤掛在籃筐上,麵容堅毅,目光如炬。他沒有狂吼,也沒有揮拳,隻是緩緩落地,仿佛那一扣,隻是他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阿秦衝上來抱住他,笑得快哭了,“盤哥,你瘋了!你剛才那一扣,把對麵全嚇傻了你知道嗎!”
蘇盤喘著粗氣,一言不發,隻是點點頭。他的心跳依然在加速,血液在體內奔騰,他知道,這才是他活著的感覺。
比賽還沒結束,激情還在燃燒。蘇盤重新站在場上,望向天空,陽光灑在他身上,像是給他鍍了一層淡金色的戰甲。他的腳步沒有絲毫疲憊,反而越來越輕盈,像是燃儘一切之後的重生。
“你行不行啊?”阿秦湊過來,喘著氣,拍了拍蘇盤的肩,“你臉色不太對。”
蘇盤沒有立刻回答,他隻是抬頭看了一眼四周,每個人的動作都變得遲緩,像是背負著一百斤的鐵鏈在打球。連最活躍的小杜,此時也彎著腰大口喘氣,雙手撐膝,像剛剛爬完一段陡峭山路。
“有點熱。”蘇盤終於開口,聲音低啞得像是被砂紙打磨過的木頭,“這天兒太毒了。”
阿秦咧嘴一笑,“可你這狀態還行啊,剛那記扣籃,把我心都震出來了。”
蘇盤沒笑,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指關節泛紅,掌心的老繭仿佛被汗水浸泡過,柔軟卻又刺痛。他知道自己正在逼近極限,可心裡卻有一種躁動感,在那熾熱之中若隱若現,像是一種隱秘的召喚。
你到底是為了什麼還在打?
這念頭突然浮上腦海,像是一道裂縫,在一片熱浪之中悄然撕開。
蘇盤不止一次問過自己這個問題。他早已不是那個初中時代把籃球當成逃課借口的小混混,也不是那個在校隊替補席上苦熬幾個賽季終於得首發資格的年輕人。他現在不缺工作,不缺朋友,不缺生活的安穩,甚至連球衣號碼都已經褪色,可他依舊站在這片灼熱的球場上,像個固執的傻子。
“還打嗎?”阿秦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