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敗一次也不是死刑。”他喃喃道。
但失敗太多次，那些“不是死刑”的累積，就像一根根細針，一點點釘進心臟。
他終於站起身，拖著腳去把球拾回來。指尖接觸到球的瞬間，掌心刺痛，像是被燙傷了，可他卻握得更緊了。
“我能投進去的。”他盯著球說，好像它是個不聽話的小獸，“我不信今天打不過這鬼天。”
他繼續練。
每一投之後，他都短暫地站著，像是審視自己動作是否標準。他不再盲目重複，而是一遍一遍地拆解動作，腳步起始、膝蓋彎曲、手腕出力、指尖撥球……像解剖屍體一樣，把自己每一個動作剖開來看。
每一個投籃，都是自我審判。
空氣越來越灼熱，球場邊的金屬護欄都熱得發燙，哪怕隔著一米也能感受到那股蒸騰的熱意。蘇盤的背上出現了大片白色的汗跡，那不是水，而是鹽。他脫下外衫，裸著上身，皮膚因長時間曝曬而泛紅，像一塊剛出爐的鐵板，滾燙得能燙掉皮。
徐聽看得牙根都疼，可他沒再勸。他知道，這時候說什麼都沒有用。蘇盤現在不是在練球，是在和整個世界對抗。他想贏，贏一次完整的、徹底的、無可辯駁的勝利——哪怕隻是戰勝這片鬼天氣，也能證明他的意誌還在燃燒。
蘇盤忽然回頭看了他一眼，笑得很淺：“陪我打一場？”
徐聽遲疑了一下，嘴角揚起：“你終於肯承認一個人打不過太陽了？”
“不是。”蘇盤慢悠悠地走回三分線外，把球拋向他，“是我想看看自己還能不能在實戰中保持清醒。”
他頓了頓，補了一句：“彆留手。”
徐聽接住球，旋即低笑一聲：“你還真能找虐。”
“來吧。”蘇盤站定，身形如鬆，眼神熾熱得幾乎要把空氣點燃，“我不怕熱，我怕的是——我不夠狠。”
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像兩條交錯的軌跡，在烈日下交鋒、纏鬥、碰撞、撕裂……球場上的每一次呼吸，都是戰鬥的鼓點。地麵滾燙，汗水淌進眼裡，皮膚被陽光灼燒得發痛，但他們誰都沒有退。
那一刻，熱不再是敵人，而是催化劑，是錘煉意誌的熔爐。
籃球聲回蕩在空場中，節奏越來越快，越來越重，就像一場火災即將失控。蘇盤的動作越來越淩厲，每一次衝擊都像是在撕開一個新的維度，把他和這個世界隔絕開來。
他的心跳還未平穩，呼吸有些發緊，肺部像是在蒸汽裡撐大的皮囊，不斷膨脹、塌陷。他靠在球場邊的鐵柱上，閉了一會眼，腦子裡卻沒停，反而更加清晰地浮現出那些對抗時的畫麵——變向時重心不穩，急停時腳尖角度偏了半分，投籃出手高了些，回防反應慢了半拍……每一幀都如倒帶一樣被他一遍遍審視。
“技巧。”他低聲呢喃，仿佛是在給自己下指令，“不是靠蠻力，不是靠意誌，是技巧。”
他的球風一向偏強攻，爆發力大，第一步快，但缺乏柔性和節奏的變化。這在對抗時是致命的硬傷。一旦對方熟悉他的節奏，盯死他便易如反掌。現在的他需要改變，哪怕隻是一點點的微調，也可能決定生死一線。
他走向中場，地麵熱得像燙手的炭火，每踩一步，鞋底都似在呻吟。可他已經不在乎了。
“先做胯下換手。”他喃喃，目光沉靜。
球落在他右手，左腳前探，膝蓋微曲，球貼地穿過雙腿，在指尖間迅速過渡。
啪、啪、啪……球聲在場上規律地響著，每一次反彈都控製在最理想的高度，不高不低，像是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操控著。
“節奏，節奏要有變化。”他一邊運球，一邊在心裡默數節拍：一、二——頓——三、四、一——頓頓、二……
忽快忽慢，忽輕忽重，手腕帶著掌控感，每一下都像擊在他心口，一次次激活那快熄滅的火焰。他的汗水順著下巴滴在球上，使得皮麵越發滑膩，他的手掌不得不用更多的力氣去貼緊它。
他練了一套基本的左右交替運球之後，緊接著便投入了背後變向的練習。
背後變向對於蘇盤來說，一直是他不太願意碰觸的技術——動作難度高，視覺盲區多，風險大。他一直靠強突硬殺，很少需要變換路線。然而現在不同了，他知道——如果再不學會轉彎，他很快就會撞上牆壁。
“慢來。”他自語，眼神卻死死盯著前方一個並不存在的防守者，“從虛晃開始。”
他先是一個簡單的前突動作，腳步虛晃，右肩猛地一抖，像是要切入，但在下一秒，球卻被他瞬間從身後拉向左側。
球帶動著他的身子轉動，腳步踩得飛快，像在燙石板上跳舞。他沒管姿態是否優雅，隻顧著重複——一次，兩次，三次……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流暢，但也更疲憊。
突然間，一次背後變向落空，球蹦跳著飛了出去，滾到場地邊的排水溝。他怔了一秒，轉身去撿。腳一滑，膝蓋磕在邊沿的鋼筋上，頓時火辣辣一片劇痛。
他倒吸一口涼氣，冷汗立刻湧了出來。
“媽的。”他低罵，坐在地上，球抱在懷裡，膝蓋紅腫，已經滲出血珠。他卻沒有去擦，也沒有起身。
他隻是在那一刻沉默了很久。
他在想：值不值？
他在想：換做彆人，現在應該已經放棄了吧？
可他不是彆人。
他的眼神重新變得熾熱，火一樣的堅硬。
“疼得剛剛好。”他咧開嘴，笑得猙獰，“說明我還活著。”
他把球重新丟到場中，慢慢起身，一瘸一拐地回到位置。
“換肩投籃練習。”他用指關節敲了敲太陽穴，像在喚醒自己，“不能隻靠右手。”
他知道自己右手出手慣性強，但一旦對方包夾右側，左手就成了累贅。這個死角已經被對方教練在上一場看得一清二楚，蘇盤記得那雙冷靜的眼睛，看透了他所有的套路。
所以他要練。哪怕從零開始，也要把左手變成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