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盤沒有回應,他強行用一次背身動作扛開賀尋,轉身中投——球碰到籃筐前沿,彈了出去。
他強忍著腳踝的痛楚衝上去搶籃板,但賀尋搶得更快,順勢一個轉身上籃完成得分。
“你不如現在暫停一下。”賀尋回防的途中說道,語氣中帶著一種無法忽視的勸慰。
“我不能停。”蘇盤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但眼神卻仍舊是亮的。
他不隻是為了這一場切磋而戰,他是在對抗整個現實。他的現實,是數不清的失誤,是他在被人輕視之後咬牙走到現在的千百個日夜,是那些淩晨獨自訓練到膝蓋泛白,球鞋磨破,眼睛通紅還不願離開的畫麵。他的身體是疲憊的,但他不允許心先倒下。
“你想怎麼打?”賀尋站在三分線外問他,拋球給他。
蘇盤接過球,略作停頓。他緩緩運球,從節奏到步伐,甚至呼吸,都壓得很低很慢。他開始適應這一隻腳帶來的影響。他知道不能再依賴突擊,他的重心得變,他的攻勢方式也得變。
他決定試試不那麼依賴爆發力的打法。
他用的是“控節奏”的方式。他靠運球不斷引導賀尋的重心,用一點一點的晃動試圖引誘出錯。他知道賀尋習慣在第三步的時候做出預判,於是他不按套路出牌,第一步慢,第二步慢,忽然第三步猛然一個急停——
這一下,賀尋撲了上去。
蘇盤趁著空隙後撤一步,穩穩起跳,中投。
球擦板入筐,清脆悅耳。
“控節奏打法,倒也不是你不能掌握。”賀尋嘴角微揚,“不過你平時太依賴第一步爆發了。”
蘇盤沒有回應,他隻是輕輕喘著氣,眼神卻像是剝掉一層皮後重新亮起。他知道自己仍在疼痛中,但他也知道,人的極限,並不止於身體。
接下來的幾次進攻中,蘇盤開始徹底改變風格。他幾乎不再嘗試突破,而是選擇利用運球和節奏變化創造空隙,頻繁使用急停、後仰、撤步這些動作,儘量減少腳踝的負擔。
他甚至用了一次低位翻身,那是他很久未練的一套技術,但此刻卻異常精準。
每得一分,他的疼痛感就多一分。但奇怪的是,他並不因此而退縮,反而越打越清醒。疼痛沒有讓他崩潰,而是讓他看清了自己在逆境中的選擇。
賀尋沒有手下留情,他依舊打得強硬且高效。但他的眼神開始變得複雜,似乎在思索,麵前這個家夥,到底是被什麼推著,一次次不顧身體地逼近極限。
“你瘋了。”賀尋在一個回合之後看著他,“你真瘋了。”
“瘋得不夠。”蘇盤笑了笑,擦去臉上的汗,眼睛依舊在發光,“我要再試一次上籃。”
“你還敢?”賀尋的語氣難得地出現一絲動搖。
“我不是敢,我是要。”
蘇盤運球推進,雖然速度不再如之前那般迅猛,但他清楚這一回的機會。他連續兩次晃動,將賀尋晃到右側,然後突然內切!
那一下,他幾乎是拖著那隻腳強行蹬地,衝進了內線!
他在空中幾乎像一根拉緊的弦,拉到了極限的那種狀態,隨時可能崩斷。但他就是不肯鬆。籃球在他掌心旋轉,他在空中做出一個小幅度的拉杆,換手!
上籃!
他落地的一瞬間,腳踝劇烈地抽痛了一下,整個人踉蹌倒在地上。
賀尋衝過來,正準備伸手去扶。
可蘇盤卻自己撐著站了起來。
“進了?”他問。
“進了。”賀尋看著他,認真地點了點頭,“漂亮的換手。”
蘇盤深吸一口氣,那股勝利的快感並沒有衝淡疼痛,反而讓他對這疼痛產生了一種近乎瘋狂的適應。他知道,這種程度的傷還不足以讓他退場。至少現在,他還想打。
“再來。”他說。
賀尋張了張口,最後什麼也沒說,隻是拋來了球。
蘇盤皺著眉頭,盯著那雙鞋。那是他平時最愛的戰靴,防滑、貼腳、穩定,幾乎是為他量身打造。可現在,這雙硬底的鞋成了他的負擔。硬底在他正常狀態下能提供出色的爆發力和緩震,可當腳踝受傷時,它就成了束縛,反而加重了每一次落地的衝擊。
“我需要軟底的。”他喃喃自語。
賀尋正走回來,手裡拎著毛巾和水瓶,聽見這句話時愣了一下:“你不是一向不穿軟底的?”
“現在不一樣了。”蘇盤沒有多解釋。他接過水瓶,灌了兩口,聲音啞啞的:“我的腳,不允許我再繼續承受那種反震了。”
“你知道軟底會犧牲穩定性,尤其是你這種動作頻繁、變向突擊多的打法,會更容易扭傷。”賀尋說得很理性,甚至有點冷靜得過頭。
“我知道。”蘇盤點了點頭,臉上的汗水順著下巴滴落在地板上,摔成一小團透明的漣漪,“但我現在打不了爆發打法了,隻能控節奏。軟底雖然防護性差,但它能減緩落地時的衝擊。不是為了跳得更高,是為了能繼續落地。”
他說話時聲音很輕,卻字字透著一股倔強與冷靜的堅決。
賀尋沉默了幾秒,然後忽然走向旁邊的器材櫃。他拉開最底層,從裡麵翻出一雙外形不那麼起眼的球鞋,是訓練時備用的,那種底軟、包裹性中等的鞋型,專門用於恢複期或者對抗強度較低的練習。
他把鞋放到蘇盤麵前:“這雙尺碼應該差不多。”
蘇盤沒說話,彎腰穿了進去。鞋子確實貼腳,甚至腳踝周圍的布料還有些鬆,少了那種緊緊勒住的安全感,但踩上地板的一瞬,他確實感覺到落地時那種疼痛被減輕了不少。
他站起身,腳步小心地挪了兩下,然後輕輕躍了一下。疼痛依舊在,但已經不再像之前那樣銳利刺骨。
“還行。”他說,然後看向賀尋,“繼續嗎?”
賀尋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你這個人,到底是怎麼撐下來的?”
蘇盤想了想,淡淡道:“每次我想放棄的時候,我就想起之前那些看不起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