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頓，聲音低了下去：“也想起自己坐在場邊，被教練當作替補連名單都不進的那些晚上。想起自己一個人留在館裡練球，燈關了自己用手機的手電筒照著球筐投籃。想起那些次訓練後膝蓋腫得像饅頭，還要裝作沒事回宿舍走正步……”
他說得很平靜，像是在講一個彆人的故事。賀尋沒有插嘴，他也從來沒有真正聽過蘇盤講這些。
“所以我不能停。”蘇盤抬頭看著他，眼神沉著，“一旦停下來，就真的永遠追不上了。”
賀尋點了點頭，像是在對他說，又像是在對自己說：“那就繼續。”
球場上，重新回到對抗節奏。蘇盤穿著軟底鞋，雖然重心不如以往穩定，但腳下的靈活度反而有了奇妙的提升。他開始嘗試用更多的假動作、變速、節奏控球來繞開賀尋，而不是硬拚第一步。
他的運球更緊了，重心更低，雙眼死盯著對手的腰部，每一次起步都像是在試探，又像是在引誘。
賀尋也意識到了他的改變，逐漸不再一味施壓，而是開始收縮防守半步，用空間來逼迫蘇盤做決定。
一次次攻防轉換中，蘇盤漸漸找到了平衡。他不再過分依賴腳力，而是用眼神、用身體微小的晃動、用球感來製造機會。他像一個精於算計的刺客，不再揮舞長刀，而是藏著細細的匕首，等你疏忽的那一秒，瞬間出手。
“你適應得比我想象中快。”賀尋低聲說。
“疼痛會逼人成長。”蘇盤回應，語氣淡然，但心裡清楚，這不過是被環境推著前行的自然反應。
又一次回合中，他接球後不做多餘動作，直接一個虛晃，順勢撤步跳投。球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乾脆利落地穿網而入。
“撤步這麼穩，是新練的？”賀尋皺眉。
“不是。”蘇盤擦了擦臉上的汗，“是舊動作，隻是今天被迫拿出來用了。”
“強迫自己變風格，很難吧？”賀尋問。
“比你想象的容易。”蘇盤淡淡說，“因為我沒有退路。”
他們的比賽還在繼續，身體對抗仍在加劇。蘇盤的腳踝每過一回合就更腫一分，疼痛變得遲鈍，仿佛已經與血肉融合。但他控製住了不再繼續用力突破，而是用柔和的技術細節彌補身體的下滑。
一個背後換手騙得賀尋轉了半個身，他趁機突入中路，不求爆發，隻要節奏。輕柔的一拋，球落入籃網。
“節奏……是這個世界上最強的武器。”他輕聲自語。
賀尋站在原地，表情複雜地望著他，終於說：“你已經不是剛才那個爆發力第一的蘇盤了。”
蘇盤喘著氣，看著腳下那雙不屬於自己的軟底鞋，眼神卻比任何時候都要堅定：“也許吧，但我現在，是必須贏的蘇盤。”
空氣裡彌漫著汗水和膠底摩擦地板的味道，而那份對抗的熱度，還在繼續上升。蘇盤知道，自己才剛剛進入一種前所未有的狀態，一種不靠身體優勢而靠“理解”和“執念”去打球的境界。
“我要再來一次。”他低聲對賀尋說，眼裡卻燃著火。
賀尋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隻是點點頭，退後一步，拉開了空間。他知道蘇盤已經不僅是在比拚技巧，而是在對抗命運本身。
蘇盤接球的那一刻，場館裡仿佛隻剩下籃球落入手心的那一下輕響。他站在弧頂，身體微微前傾，像一張隨時會被拉滿的弓。
他開始運球，一下一下，不急不躁，節奏被他牢牢掌控。對抗剛剛開始，他並不急著衝，他在等待，對方的一個下意識的移動，一個不穩定的重心轉移。
賀尋也不急，他防得很穩，重心低如獵豹，眼神冷靜如刀。
蘇盤猛然變向，左腳支撐，右腳跨出一步，卻不是突破，而是試探。他在賀尋收縮的時候再收球，再啟動，腳尖用力在地麵一蹬，身子往左斜衝出去。
賀尋被晃動引開了一步。
就是這一步的空隙。
蘇盤沒有絲毫猶豫，腳步一轉，瞬間啟動，整個身體斜著殺入禁區。他的每一次邁步都不再像以前那樣爆裂，而是流暢，有一種悄無聲息的狠勁。
軟底球鞋在地板上略有延遲的觸感，反而讓他每次起跳的感覺都更柔和。疼痛仍在，但他已學會將它與動作剝離。他知道哪個瞬間會疼，也知道該如何在疼痛前完成那個動作。
他接近籃下，速度不快，卻精準無誤。他看到賀尋追上來，眼角餘光捕捉到那道高高躍起的身影。
太熟悉了。那是賀尋最擅長的封蓋方式，從側後方追上，在你騰空之後封你一個乾淨的蓋帽。
蘇盤在空中，沒有硬拚。他身體在空中扭轉，整個人像一條從水中破浪而出的遊魚，靈巧地在空中折出了一個漂亮的弧度。
他換手，從左手轉到右手，球掌貼著手掌心滑動，再順著手腕的角度拋出一個後旋。
球從賀尋手下擦過，碰到籃板的那一刻，就像時間凝滯了一瞬，接著穩穩滾進籃筐。
“乾得漂亮。”賀尋落地，看著他喘息著回防的背影，不禁低聲笑了。
蘇盤沒有回頭，隻是一步一步慢慢走回弧頂，像是在調整呼吸，也像是在積攢下次出手的力氣。
“那一球你用的是改過的轉身角度。”賀尋跟了上來，語氣認真，“你以前用這個動作重心太高，換不了手。”
“軟底鞋會給我更多時間調整滯空。”蘇盤低聲道，“以前我依賴第一步突擊，現在必須每一步都穩。”
賀尋輕笑了一聲：“所以你在用傷腳打球的同時，順便還重塑了打法？”
“沒辦法。”蘇盤側頭看他一眼，“人不狠，站不穩。”
“你這狠法有點極端。”賀尋目光複雜，“不過……的確奏效了。”
蘇盤沒再接話。他已經顧不上說話。汗水從額頭流進眼睛，鹹澀灼燒，但他不在意。他能感覺到自己每一次落地、每一個動作的幅度都在重新被身體解讀——他不再是那個依賴爆發力、依賴對抗的蘇盤，而是一個必須在精準、節奏、手感、選擇之間權衡每一步的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