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蘇盤打得並不順利。他太“正常”了,身高不算出眾,爆發力也不如人。幾場對抗賽下來,他的名字幾乎沒有被教練提起過。
可他不急。他的心像一塊石頭,穩穩地沉在水底。
訓練營第十三天,教練突然讓他上一場對抗賽。
“主打控衛,看你的節奏感。”
他站在場邊,緩緩吐出一口氣。球在他指間轉動,冷卻了心頭那一抹緊張。
哨聲一響,場上瞬間變成風暴中心。對手逼搶很緊,一上來就對他進行壓迫防守。他沒有硬頂,而是巧妙地利用擋拆,把球分出去,再迅速跑位,接球、突破、分球,每一步都沉穩有力,不多一步,不少一寸。
“他控節奏太穩了。”場邊的助教低聲對老高說。
老高隻是點了點頭,眼神中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光。
比賽打到第四節,雙方比分咬得很緊。蘇盤突然啟動,像是一匹沉睡許久的獵豹。他在三分線外接球,晃開防守人,撤步出手——球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墜入籃網。
“唰——!”
這是製勝的一球。
觀眾席上的人安靜了片刻,然後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他沒有回頭看。他隻是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那隻為夢想操勞了無數日夜的手,終於掌控了一場勝利。
蘇盤拖著沉重的腳步,雙腿像灌了鉛般,每邁出一步,都伴隨著一種酸脹的悸動,但他的心卻異常輕盈,就像整個身軀正緩緩漂浮在這夜色之中。
他不止一次幻想過自己在球場上成為焦點,被人稱讚,被教練認可,被隊友信任。但當這一切真的到來時,他反而有些愣住了。
“我……居然真的能打成這樣嗎?”他低聲喃喃,像是在問空氣,也像是在問那個一路走來的自己。
宿舍門“咯吱”一聲被推開,昏黃的燈光灑落在狹小的房間裡。牆上貼著他用膠帶固定的球星剪影,那是他多年積攢下來的一點信仰,如今這些剪影仿佛也在默默看著他,眼神裡多了一種意味深長的肯定。
他坐到床邊,把球鞋脫下,腳踝上的勒痕深得像是刻進皮肉裡。他捧起鞋看了看,那上麵沾滿了泥點和汗漬,底紋幾乎磨平,但他沒有一絲嫌棄,隻是輕輕撫了撫,就像撫摸一段記憶。
手機震動了一下,一條未讀信息跳了出來——
【老高:明天早上六點,專項訓練。晚了彆來了。】
“真是……一點都不客氣。”蘇盤苦笑,但嘴角卻止不住地揚起。
他靠在床頭,閉上眼睛,腦海中卻仍不斷回放著今晚的比賽畫麵。那一記製勝的三分,那一瞬間全場安靜後的爆炸性掌聲,還有老高那句“你準備好了”,如同一把鑰匙,徹底解開了他心裡那扇緊閉多年的門。
他不是沒有自信,而是這份自信太久沒被點燃。
從小到大,他總是默默地練著。沒有人逼他,沒有人帶他,他就像一棵生長在曠野中的小樹,靠自己尋找陽光,靠自己抵抗風雨。可久而久之,他開始懷疑,自己是否真的能長成參天大樹。
現在,他終於看到那一點點可能了。
第二天清晨,天還沒亮透,蘇盤就已經站在訓練館門口。操場上還彌漫著一層淡淡的霧氣,地麵濕潤,空氣中充滿了草根混著晨露的氣息。他的影子被路燈拉得很長,仿佛兩個自己,一個站在現實,一個立在夢裡。
老高走過來,手裡依然拎著那瓶熟悉的礦泉水。他看了蘇盤一眼,淡淡說道:“你來了,比我預計的早五分鐘。”
蘇盤輕笑,“早了五分鐘也不能少訓,對吧?”
老高點點頭,把戰術板往地上一丟,“今天不上球場,練腳步。你手上功夫已經算可以,但如果沒有穩定的核心和步伐,根本打不出節奏。你以為你昨天贏球是因為投得準?那隻是運氣占了三成。”
蘇盤沒有反駁,默默站好,開始重複那一套枯燥到令人發瘋的步伐訓練。
橫移,後撤,跨步,轉身,再原地反跳,然後快速收腳重心轉移。每一步都要穩、準、快,每一個細節都不容出錯。
老高像是個毫不留情的雕刻家,一遍遍敲打著他這塊“半成品”。
“你這腳擺太早了!快重來!”
“重心偏了!你是想讓對手一碰就倒嗎?”
“你在跳舞嗎?給我再來十遍!”
汗水早已打濕了他的背心,腳踝處開始隱隱作痛,小腿肌肉像被扭緊的繩索,一觸即斷。他開始喘不過氣,眼前有些發黑,但腦海中,卻浮現起前一晚那隻輕飄飄地飛入籃筐的籃球,那一聲“唰”的聲音,像是某種召喚,驅使他咬牙堅持。
“我能做到。”他在心裡一遍遍默念,“我一定可以做到。”
老高始終不動聲色,隻偶爾點頭,然後繼續提出更高的要求。
這樣的訓練持續了整整兩個小時。結束時,蘇盤幾乎是坐在地上靠著牆喘氣,渾身像被拆散又拚接過一遍,每一塊肌肉都在哀嚎。
但他卻笑了。
他從沒笑得這麼痛快。不是為了完成任務,而是他終於感覺到,自己真的在變強。
“你今天表現還行。”老高淡淡地說。
“還行就夠了?”蘇盤氣喘籲籲地反問。
“當然不夠。”老高瞥他一眼,嘴角似乎抽了一下,“但起碼沒讓我白起那麼早。”
之後幾天,蘇盤的訓練逐漸進入正軌。除了步伐,老高開始讓他打更多實戰。一次次的三對三、五對五,每一次碰撞都逼近極限。
有時候他贏,有時候他被打爆。
但他每次都能從失敗中找出問題。老高給他的錄影,一幀一幀地分析,他一晚上能看上三遍,隻為記住自己在哪個回合卡位不夠,哪一次掩護沒到位,哪一個突破選擇太冒險。
“你的籃球智商不錯。”老高某天突然說,“比我見過大多數人都好。”
蘇盤一怔,愣愣地看著他。
“真的?”他忍不住問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