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即便如此,他還是坐了起來,掀開自己的運動短褲,看了看腫起的膝蓋。
“沒流血,隻是腫了。”他安慰自己,哪怕心裡清楚,這種程度的腫脹明天可能連走路都會痛。
他又拿出毛巾,把地板上的汗跡擦乾,一邊擦一邊咬牙,那膝蓋疼得讓他每動一下都要咬住下唇。
“這片地板以後不會再害我了。”他說,聲音幾乎不帶感情。
擦完地,他靠回長椅,沉默了許久,終於緩緩吐出一口氣。他不甘心就這樣結束今晚的練習,可身體卻用疼痛提醒他,任何超越極限的堅持都需要代價。
就在他思考是否要繼續的時候,體育館門口傳來一陣吱呀的聲音,有人推門而入。
“你還在練?都幾點了!”熟悉的聲音響起,是林風。
蘇盤抬起頭,看著那熟悉的身影走進來。他的嘴角扯出一抹笑:“摔了一跤,沒走得了。”
林風看到他臉上的汗、地上的濕跡,還有那紅腫的膝蓋,臉色頓時沉了下來:“你到底想把自己練成什麼?機器嗎?”
“不是機器。”蘇盤輕輕說道,“隻是想快一點變強。”
林風走到他麵前,蹲下去查看他的膝蓋,語氣裡帶著一點責備:“你要是廢了腿,哪怕強得再快有什麼用?”
蘇盤沉默了幾秒,低聲問道:“你會不會覺得我太過頭了?”
林風沉思了片刻,歎了口氣:“不會。但我覺得,你得學會什麼時候該停一下。”
蘇盤垂下眼簾,望著自己包紮的手肘和腫脹的膝蓋,腦海中卻浮現起比賽那一幕幕令人血脈賁張的畫麵。那一記絕殺,那一聲哨響,那一陣歡呼。
他眼中重新燃起一絲光:“停……我以後會停。但不是今晚。”
林風看著他,半晌後苦笑搖頭,從自己包裡拿出冰袋遞過去:“至少,用這個把膝蓋冷敷一下。你再練,我就坐邊上陪你,彆又摔了。”
蘇盤接過冰袋,貼在膝蓋上,疼得直咧嘴,卻還是一笑:“好,那你彆睡著了。”
林風靠坐在另一張椅子上:“誰睡著誰是孫子。”
兩人笑了出來,疲憊仿佛暫時消散了一些。蘇盤拿起籃球,單手運起,一邊冰敷一邊慢慢走到三分線前,站定。
他膝蓋微曲,動作略帶遲疑,但眼神依舊銳利如刀。他知道,摔跤算不得什麼,真正重要的是摔完之後,他還站在這裡。
他腦袋靠著椅背仰著,目光穿過高掛的燈光,落在空無一人的看台上,一片幽暗,像一座沉默的劇場。耳朵裡傳來林風均勻的呼吸聲,那個家夥已經不知不覺坐著睡著了,腦袋一下一下地點著,仿佛隨時都會栽倒。蘇盤看著,忽然咧嘴笑了一下,笑得輕,很淡,但眼神卻溫熱。
“這小子……”他低聲說著。
然後他的胃不合時宜地叫了一聲。那聲音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甚至連遠處那顆剛才彈開的籃球滾落的聲音都比不上它的突兀。
他低頭,看了眼自己瘦下去不少的腹部,摸了摸,苦笑道:“是啊,你也要罷工了。”
他已經連續訓練了好幾個小時,中間沒怎麼吃東西,隻有一瓶礦泉水和幾顆能量糖。他的身體在告誡他:現在不是硬撐的時候,而是得給這具骨架一點補償。
他咬了咬牙,站起身來,膝蓋的腫脹依舊讓他動作緩慢,但他依舊強忍著疼,從包裡拿出一件薄外套披上,然後踢了踢林風的鞋子。
“喂,孫子,彆真睡著了。”
林風一個激靈醒了,迷迷糊糊地看著他:“乾嘛?你不是還要練?”
“去吃點東西。”蘇盤邊說邊走向體育館門口,手搭在門框上,“我想吃餃子。”
林風揉著眼睛,嘀咕道:“這時候誰還賣餃子……你瘋了吧。”
“我沒瘋,”蘇盤回頭一笑,眼神像是燃燒著一股柔和卻堅定的火,“我餓了,而且就想吃餃子。”
體育館外的夜風透著絲絲涼意,晚春的風夾帶著一絲潮濕的土腥氣,像是從操場的草皮上蒸發出來的體溫。兩人一跛一拐地走在小路上,林風撐著他,蘇盤一手揣在兜裡,一手拿著還微涼的冰袋敷在膝蓋上。
街上的燈光零零散散,便利店還亮著昏黃的燈,幾家深夜小吃攤支著棚子,蒸汽騰騰,帶著香味四溢。蘇盤的鼻子動了動,忽然像個小孩一樣笑了:“我聞到了,前麵那個小攤有餃子。”
林風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你狗鼻子嗎?”
“聞多了你也會。”蘇盤說著,拐進那條狹窄的小巷,那兒果然擺著一個老舊的餃子攤,攤主是個頭發花白的中年人,正蹲著一邊包餃子一邊聽收音機。一個爐子上正咕嘟咕嘟地煮著熱氣騰騰的餃子,白汽像輕紗一般升騰,在燈光下浮動。
蘇盤坐下來的時候差點沒繃住膝蓋,疼得倒吸一口氣。
“老爺子,來一份韭菜雞蛋,再來點蘸料,辣一點。”他像是回到熟悉的老地方一樣招呼著。
林風也坐下,嘴上抱怨:“練球練得跟條狗一樣,還挑吃的。”
“韭菜雞蛋是對得起今晚我那一跤的。”蘇盤低頭看著冒著熱氣的水鍋,鼻翼微微翕動。那香味越來越濃,饑餓也越發凶猛。
“你真有病。”林風低聲說著,卻也點了一份。
“我這是有信仰。”蘇盤笑了,聲音帶著些許疲憊,但眼中卻有種久違的輕鬆,“你知道嗎?小時候我媽每次我比賽前晚上都會給我煮一碗韭菜雞蛋餃子,說能帶來好運。”
林風偏頭看他:“你不是從來不提家裡的事嗎?”
蘇盤怔了一下,低頭看著攤主熟練翻攪餃子的動作,嘴角輕輕一勾,“也不是不提,隻是太久沒提。”
他心裡有點堵得慌。那種思念是潛藏的,不是在回憶中浮現的,而是在一個人疲憊到極致,饑餓感打通五臟六腑的夜裡,被某種熟悉的味道一點點喚醒的。那些年他總是一個人過來,一邊吃一邊看著天色發亮,如今又回到那熟悉的攤前,時間仿佛沒有流逝,可人已經不是當年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