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熱騰騰的餃子被端了上來，蒜蓉和辣椒油混在醬油裡，味道濃烈得直衝鼻腔。他夾起第一個餃子，吹了吹，小心翼翼地送進嘴裡，咬開的一瞬間，韭菜的香氣與雞蛋的鮮美瞬間彌漫，湯汁滾熱，幾乎燙到舌頭。
“呼……”他含著餃子輕輕嘶了一聲，卻沒停下。
林風看著他吃得香，也忍不住動筷，嘴裡含糊地說著：“你這人練球的時候像條瘋狗，吃餃子又像個小孩。”
蘇盤咽下後笑道：“我想成為那種球場上咬人不放，場下還能被人喜歡的瘋狗。”
“你已經是了。”林風翻個白眼。
他們吃著，談著些有的沒的，訓練的事、隊裡的事，偶爾吐槽教練的執拗，也會聊到誰最近追女孩失敗。空氣中不再隻是汗和疼痛的味道，而是被夜色、蒸汽和友情浸潤得柔軟下來的溫度。
吃到一半時，蘇盤突然停下筷子，眼神落在前方地麵上的一灘水漬。
“喂，林風。”
“乾嘛？”
“你說，明天如果我還練得這麼狠，你會不會拎著水潑我頭上讓老子清醒點？”
林風想也不想：“不會。”
“真有良心。”
“我會直接給你腳底抹油，讓你練著練著又摔一跤。”
蘇盤“噗”的一聲笑出來，笑得腰都彎了。他端起最後一口餃子，喝下那碗帶著蔥香的湯，一抹嘴，輕聲說：“不管明天練不練，今晚……值了。”
林風沒說話，隻是點點頭。夜風掠過兩人身旁，吹起他們身上的汗味與疲憊，卻吹不散那碗熱騰騰餃子帶來的踏實感。
蘇盤抬頭看了一眼天邊仍未熄滅的燈光，眼神裡多了一層安定。他知道，餃子不過是身體的慰藉，而真正填飽他的，是心底那份不肯熄滅的熱情。明天，也許他還會摔倒，還會疼，但在這一夜過後，他可以走得更穩。
“走了，孫子。”他起身時對林風說，動作一如既往地帶著調侃，“回去繼續加練。”
林風歎氣：“你這家夥果然是瘋的。”
“你那膝蓋真沒事了？”林風半信半疑地問，眼神偷偷往蘇盤的腳踝處掃了兩眼，“剛才吃餃子你都夾得飛快，真看不出來你摔了一跤。”
蘇盤咧嘴一笑，手在膝蓋處拍了兩下：“疼是疼，熱敷一會兒好些了。再說了，有種東西叫腎上腺素懂嗎？打球的時候多分泌點，什麼痛感都能壓下去。”
林風搖頭笑：“你這人真沒救。”
“我不需要救，我隻需要繼續打球。”蘇盤聲音低沉卻有力，像是某種埋藏已久的火焰再度被點燃。
他不是沒感覺自己剛才摔得有點重，但那種疼痛，在餃子湯滾燙下肚、在那幾句閒聊打岔之後，竟然有些模糊了。他的身體雖然有些沉重，但他的心跳卻比任何時候都快，帶著一股澎湃而來的衝動。那是一種久違的興奮，一種骨子裡對籃球的本能回應。
回到體育館時，門口的感應燈還亮著，橘黃色的燈光如同熟悉的召喚。門被推開時，地板上的微弱光反射出來，整座球館空無一人，唯有球架靜靜佇立，宛如等待主人的守衛者。
蘇盤一把推開鐵門，球聲未起，心跳已先響。
他快步走到角落，把自己的那顆舊籃球拎了出來。球的皮麵早已被磨得略顯粗糙，卻仍彈性十足。那是他高中時省吃儉用攢錢買的，一直沒舍得換。他把球在手中掂了掂，食指輕輕摩挲那層老舊的紋理，嘴角彎起一絲溫暖的弧度。
“你瘋了吧？”林風攔在他前麵，一臉不可思議，“剛摔一跤，餃子都還沒完全消化，你現在要再練？”
“不是要練。”蘇盤把球放在腳邊，眼神亮得幾乎能點火，“是想打。我今晚特彆想打球。”
林風張了張嘴，終究什麼也沒說，隻是歎了口氣，然後一屁股坐在場邊的長椅上：“行，我在這兒給你收屍。”
蘇盤沒再回話，他的注意力已全然回到球上。
右手單手拍球，一下，兩下，節奏不快卻帶著力量。籃球砸在木地板上彈起，震得他手腕發麻的熟悉感刺激著他神經中每一根纖細的末梢。蘇盤開始繞著三分線小幅度地移動，先是簡單的控球，然後是交叉步換手，再試著快速變向。雖然膝蓋仍有不適，但他輕巧地調整節奏，更多用上身體慣性來減少衝擊。
球場的燈光並不全部開啟，隻有上方四盞照亮了半邊場地，其餘則陷入朦朧的灰暗。蘇盤就像置身一場光影試煉裡，目光始終追隨著那顆旋轉的球。
他的呼吸開始急促，節奏也逐漸提速。轉身、虛晃、撤步、乾拔，每一個動作都仿佛雕刻般精準。球出手的刹那，他甚至能感受到指尖與球的那一絲分離帶來的輕顫，像是某種儀式般神聖。
“啪！”
籃球擦板命中，聲音清脆悅耳，空蕩的球館仿佛因此蘇醒。
“再來。”他輕聲說，仿佛在自言自語。
蘇盤的身體像是注入了新生命，動作越發流暢，膝蓋的負擔被他巧妙隱藏進每一次靈活的轉體中。他心裡明白，這股突然爆發的興致並非憑空而來。
那一跤的疼痛讓他對自己的極限產生了懷疑，而這場夜練，就是對自己宣戰的回應。他在壓迫自己的邊界，他想知道，自己是否還能在一次次倒下後重新站起。
“啪！”又是一球進網。
林風在場邊撐著下巴，嘖了一聲：“這家夥今晚上頭了啊……”
蘇盤自己知道，他已經完全進入了狀態。他不再隻是“在打球”，他是在“融入球”。每一個動作、每一次呼吸、每一滴汗，都是在和那顆球共鳴。他已經忘記了時間的流動，忘記了自己膝蓋上的傷，甚至忘記了林風還在場邊看著。
“來點強度。”蘇盤站在三分線外，對著空氣輕聲低語，仿佛敵人就站在他麵前。他自己也不清楚為什麼會這樣做，但他需要模擬壓力，需要模擬比賽狀態下的那種窒息感。
於是，他加快了節奏。
跨步、後撤、一步急停投籃。
球空心入網。
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