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球館門外,風穿過夜色,有點冷。他拉緊衣領,腦海裡突然浮現出今天場上對手穿的那件球衣,光鮮、修身,號碼印得清晰而挺括。那是一件定製球衣,上麵沒有品牌名,隻是一種安靜的威嚴感,仿佛隻要穿上它,就能將意誌和榮耀合二為一。
“我想要一件新的球衣。”他對自己說。
這句話說出口的時候,他感到自己像在許願。他知道,這不是為了好看,不是虛榮。他隻是不想再讓自己的努力,穿在一身疲憊和破舊上。他想為那份執著披上一層新的象征。那是一種宣誓,一種告彆過往的儀式感。
第二天,他早早起床,來到街區最深處的一家球衣店。這家店他來過幾次,站在櫥窗前看過幾回,卻從未進去。店麵不大,光線不明亮,牆上掛著一排排球衣,有些是職業隊的複刻版,有些是定製的款式,還有幾件,是那種從未在賽場上見過,卻帶著設計者某種狂熱信仰的孤品。
他推門而入,鈴聲脆響,像是打開了另一個世界。
店主是個頭發半白的男人,坐在櫃台後慢悠悠地翻著籃球雜誌。他抬頭看了蘇盤一眼,淡淡問:“找球衣?”
“嗯。”蘇盤點頭,聲音不大,但堅定。
店主笑了笑,指了指後排的一麵牆:“挑吧,看上哪件說。”
蘇盤沒急著動,他走向那麵牆,一件件地看過去。他摸著那些布料,柔軟又厚實,有些是快攻型球員喜歡的透氣材質,有些則是為了防撞設計而加厚的。他看著那些號碼,仿佛能從中聽到一個個陌生球員的心跳聲。他們也許早已退役,也許從未出現在職業場上,但他們曾穿著這些球衣,滿場奔跑,為了心中的信仰。
他忽然停住腳步,在角落裡看到一件深藍色的球衣,版型簡潔,正中沒有隊徽,隻有一個數字:7。
他伸手將球衣從牆上取下,質感沉穩,布料貼著掌心,傳來一點溫度。他看著那個“7”,腦海中立刻閃回到自己人生中無數次孤注一擲的瞬間——淩晨練球時從地上爬起來的他、站在替補席邊緣低頭喘息的他、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獨自投籃到天明的他。他覺得,這就是他要的。
“這件,有彆的顏色嗎?”他轉頭問。
店主抬眼瞥了他一眼,說:“隻有這一件,是孤版,沒有批量。你確定?”
蘇盤點頭,眼神明亮:“我確定。”
他將球衣貼在自己胸口,閉上眼,仿佛感受到它已成為身體的一部分。那不僅是一件衣服,那是他千百個夜晚咬牙堅持的具象,是他一次次倒下又站起的證據。他要穿著它,繼續奔跑。
結賬時,店主看著他手中的球衣,忽然問了一句:“你打球多久了?”
蘇盤回答:“從很小開始。”
“為什麼不放棄?”店主問,眼神裡沒有懷疑,反倒是某種近乎尊敬的好奇。
蘇盤沉默了一下,然後緩緩地說:“因為我知道自己不算天賦型的球員,甚至可能不是個好球員……但我想證明,哪怕不是天才,也能成為一個讓人記得的存在。就像這件球衣,它沒有名字、沒有隊徽,但它存在。”
店主輕輕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球衣被裝進了袋子,蘇盤提著它走出球衣店,像是提著某種即將點燃的火種。太陽升起,陽光灑在他臉上,眼裡有種沉默的亮。他走得很慢,仿佛每一步都在體會那件球衣的重量,也像是在告訴自己,這是一條不會回頭的路。
回到住處後,他脫下那件舊球衣,把它疊好,放進抽屜最底層。他沒有丟掉它。那是他過去的一部分。隨後,他穿上新球衣,站在鏡子前,那一瞬,他甚至有些陌生。他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忽然生出一種莫名的戰意,像是自己成了另一個人,又像是終於成了那個真正的自己。
“蘇盤,7號。”他對著鏡子喃喃自語。
接下來的幾天,他像瘋了一樣訓練。他穿著新球衣上場,哪怕隻是訓練賽,他都拚儘全力。其他球員開始注意到他。那個瘦小的後衛,越來越像個真正的殺手。他的運球更有節奏,節奏裡藏著變化,變化中透出殺機。他的出手越來越果斷,仿佛每一球都能決定生死。他不再猶豫,他知道時間不多,他要用最快速度讓所有人知道:“我是7號,我是蘇盤。”
教練終於開始認真地看待他,甚至在一次戰術演練時特意讓他指揮第二陣容。他不慌不忙,布置簡單,卻極具效率。他不是最強的球員,但他知道如何讓全隊運行得更好。他的腦子裡早已構築出一座屬於籃球的迷宮,他隻是從未有機會真正施展。
訓練結束時,隊友開始圍著他笑鬨,一個前鋒拍了拍他的肩:“蘇盤,你變了啊。”
他隻是笑,沒有回答。他知道,自己並沒有變。他隻是終於穿上了那件屬於自己的球衣,終於走在了一條隻屬於他的路上。他望向球館高處,那些沒有人的觀眾席,在他眼中卻坐滿了球迷——那些曾為他呐喊的陌生麵孔,那些為他畫畫像的孩子,還有那個說“我們都在你身後”的女孩。
那是一種沉穩而冷冽的綠色,不似嫩葉的柔,也不同於校隊球衣中那種泛白的亮綠。它像是一口深井,看似靜謐,卻深不見底。球員跑動間,那綠色在陽光下閃過短暫的流光,就像利刃劃過水麵,鋒銳而隱忍。
蘇盤的心跳慢了半拍。他不清楚那為什麼會吸引他,可那顏色仿佛在召喚他。他盯著那球員的背影,直到他跑出場地。
他第一次動了心:想要買一件綠色的球衣,一件屬於自己的綠色球衣。
“綠色的。”他那天晚上在床上對自己說,“要那種不顯眼卻足夠狠的綠。”
他一邊想,一邊伸手拿起床邊那本隨身的筆記本,在空白頁上寫了三個字:墨綠色。這筆力稍重,紙都被刻出微微痕跡。他盯著那幾個字,心跳有些快,甚至有點莫名的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