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盤怔了一下,汗還在流,耳邊仍有裁判的哨聲回響,可他還是站起身,走了幾步,站在護欄旁,目光低低地看向那個看上去年紀不大的男孩。
“你打得太好了,”男孩說,眼神亮得像兩盞燈,“我第一次看到控衛這麼不聲不響就能控製整個比賽……你能不能——能不能簽個名?”
蘇盤看著那隻遞過來的筆。他從未經曆過這樣的時刻,不是什麼聚光燈,不是高呼名字的球迷團體,隻是一個少年,在一場普通比賽中,看見了他的努力、他的技巧、他的顏色。
他接過筆,在那本子上簽下自己的名字,沒有裝飾,沒有圖案,隻有兩個字:“蘇盤。”
簽完後,他低聲問:“你是第一次來現場看球?”
男孩點頭:“我哥帶我來的,他說替補沒啥好看的,可我看到你一上場……我就想,原來這種球風也能打出感覺。你像……像個刺客。”
蘇盤嘴角微動,沒笑出來,但眼神裡有點點溫度:“謝謝。”
“以後你還會穿這顏色嗎?”男孩又問,“我喜歡綠的。”
“會。”蘇盤答得很乾脆,“這是我。”
男孩點點頭,攥著本子,轉身跑回觀眾席,還回頭對他揮了揮手。
那一瞬,蘇盤忽然意識到自己心裡某個角落在震動。他想起那個曾在訓練場邊偷偷看著彆人打球、卻不敢開口要加入的小孩。他想起那年冬天第一次投進三分球後無人喝彩,隻能自己在雪地裡笑出聲的自己。他想起一遍又一遍地擦汗、磨球鞋、在寢室小本上寫下“控球、急停、反跑、換手、突破”的自己。
他沒哭,但鼻子有點酸。
教練走過來拍了拍他肩:“第四節準備上,繼續追分。”
蘇盤點頭,再次起身,深吸一口氣。他望向場地中央,那墨綠色在燈光下仿佛泛出了一點鋒光。他知道,這一刻,不是終點,也不是高光,它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瞬間,卻足夠他用一生去記住。
不是每一場比賽都能決定一個球員的命運,但有些回合、某些出手,卻可以直接改寫一場比賽的流向。他深呼吸了一口,手指在短褲邊蹭了蹭汗,然後慢慢移動到三分線外的右側,那個他練得最多的位置。
球從隊友手中傳來,速度略快,帶著一點旋轉。他沒有思考,隻是下意識地接球,穩住,起跳——那是他最熟悉的動作,幾乎嵌入了肌肉記憶。腳尖離地的瞬間,他能感受到對方防守球員撲過來的風壓,但他已經在空中了。
這不是一次盲目的出手,而是一次準備好的儀式。
他手腕輕輕撥動,指尖最後一點發力,將籃球推出手掌。整個投籃過程如水般流暢,沒有一絲停頓,也沒有一點多餘的晃動。
他還在空中,就知道這個球有。
球劃過一道乾淨的弧線,幾乎沒有碰到籃筐,隻聽見清脆的“唰”一聲,球網彈了一下。
觀眾席爆發出一聲不小的歡呼,不是因為分差,而是因為這球太標準,太漂亮,太有力。
蘇盤落地,腳步後撤,兩眼盯緊對方控衛,不給他喘息。他沒有去看比分,也沒有看教練的反應。他不需要。他要用一整個四節去講述他的故事,而這隻是第一句。
對方顯然也開始警覺了。下一波進攻時,他們特意將持球點偏移,不再讓蘇盤單獨防住控衛。而蘇盤並不急。他隻是跟著、協防、再回防,把自己每一次移動都控製在既不多餘也不遲疑的範圍內。
“他開始穩了。”板凳席上,有隊友在低聲討論。
“以前他剛上場的時候不是這樣,動作總是太快,太衝。”
“他現在像是……在等機會。像一隻潛在水下的東西。”
蘇盤並沒聽到這些話。他的注意力全在場上。比賽的節奏逐漸變得更加緊湊,對方也在頻繁換人,意圖打亂他的節奏。但他不慌。他繼續拿球,組織、切入、吸引包夾,再分球出去,讓得分的人不是自己,但推動攻勢的卻始終有他一份。
這就是控衛的職責。他不是主角,卻能改變故事。
到第四節中段,比分已經追平。教練罕見地沒有叫暫停,而是站在場邊拍手,大喊:“保持住!蘇盤,繼續打你的節奏!”
蘇盤點頭,眉心沒有皺起,反倒鬆了幾分。他能感受到場邊球迷的情緒,似乎每次他拿球都會引來一陣屏息,每一次出手都有人在期待。他知道,其中一定有那個戴帽子的男孩。
而他要做的,就是不讓他們失望。
接下來的一波攻勢,他選擇了一個標準的二次掩護。他從底角向上遊走,繞過兩個隊友,在對方尚未換防時突然提速衝向弧頂。他的隊友在準確的時機將球傳出,籃球如流星一般飛來。
他接球,起跳,完全是教科書式的標準投籃。
肩膀放鬆,手腕壓低,眼神鎖定籃筐。他的身體仿佛在空中靜止了一瞬。
球出手。
對方防守員跳起試圖封蓋,卻隻是慢了一步,手指甚至沒碰到球影。
“唰。”
又是一球命中。
這次觀眾席的回應更大了,甚至有人高呼他的名字:“蘇——盤!”
他聽見了。他也終於露出一個淡淡的笑。
這不是幸存者的竊喜,而是一種野獸撕裂過圍欄之後的從容。
接下來的比賽,他成為了節奏核心。不再隻是得分,而是帶動全場。他幾乎打滿了整節時間,每一次跑動都像他深夜訓練時練過上百次的軌跡。
最後一分鐘,對方終於崩潰,犯規戰術頻出,但隊友把握住了罰球,穩穩將比分鎖定。
當比賽的終場哨響起,蘇盤站在球場中間,大口喘氣,胸口劇烈起伏。他回頭看了一眼記分牌,不為勝利感到驚訝,也不為數據得分而欣喜。他隻是看見了觀眾席上,有人站了起來,對他豎起大拇指。
“蘇盤,太牛了!”有人喊。
“綠色7號,記住他!”
他朝觀眾席望去,找到那個曾向他索要簽名的男孩。那男孩正在用手機狂拍,臉上滿是笑意,眼神中藏著一種少年對英雄般的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