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球舉起，準備發球，指尖卻在微微顫抖。
那一刻，他忽然想哭。
隊友的眼神投過來，帶著期待，還有一絲隱隱的焦慮。江默站在三分線外，眼神不斷掃向蘇盤，嘴角微微抽搐，像是急著把什麼話說出口，卻又被無聲的尷尬卡住了喉嚨。周圍的觀眾也開始騷動，有低聲的議論，有對場上局勢的分析，熱度在球場內外交織。
蘇盤緊握著球，心跳像亂鼓一樣猛烈，腦袋一片空白，仿佛置身於一個無邊的黑洞。他開始懷疑自己，懷疑那份曾經引以為傲的勇氣，懷疑這顆陪伴他度過無數個清晨與夜晚的籃球。它現在不過是一塊冰冷的橡膠，沒有溫度，沒有回應。
“盤子，上啊！”江默的聲音終於衝破了沉默，帶著一絲急切和不滿，“隊裡都靠你了！”
這句話像利箭紮進蘇盤的心口，疼得他忍不住咬緊了牙。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究竟是誰，曾經那個無所畏懼、敢於在風雨中奔跑的少年，去哪兒了？他低頭看著腳下，球鞋的鞋帶隱隱鬆開，似乎也在暗示著他的鬆懈。
他試圖抬腳，想踏進場內，但身體卻像被膠水粘住，任他如何用力也無法挪動半步。腦海中無數畫麵飛快閃過：那次訓練受傷的疼痛，場邊母親焦急的眼神，電話裡父親沉重的叮囑，還有那張久未回信的錄取通知書。所有這些現實的重量像一座無形的大山，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你……你還行嗎？”江默走近，聲音低了下來，透出關切和遲疑。
蘇盤沒有回答，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心裡卻像打翻了的墨汁，湧動著複雜的情緒。他害怕自己的脆弱被人看見，害怕那份不安會像病毒一樣蔓延開來，感染所有信任他的人。他更害怕，這種無力感會成為他難以逾越的深淵。
“我……”他終於張開嘴，卻發現聲音比想象中脆弱，“我……不行。”
這三個字說出口的瞬間，仿佛整個世界都靜止了。江默怔住，周圍的喧囂似乎被一股奇異的力量抽走，隻剩下他和蘇盤的呼吸聲交織。
“怎麼了？”江默的聲音低沉，眼神中多了幾分柔軟，“跟我說說。”
蘇盤的眼眶微微濕潤，他咬住下唇，試圖擠出一絲堅強的微笑，但淚水像決堤的河流，滑落臉頰。所有的疲憊、焦慮、迷茫在這一刻彙聚成洪流，傾瀉而出。
“我害怕……害怕再這樣下去，我會迷失。”他聲音顫抖，卻是真實的告白，“我怕自己……再也找不到那種純粹的熱愛了。”
江默沉默了片刻，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仿佛在傳遞某種力量。然後低聲說：“沒人能一直堅強，盤子。你不是一個人在戰鬥。放開點，讓自己喘口氣。”
“蘇盤，你到底行不行？”江默走過來，語氣中摻雜著隱隱的責備和不安，“你這樣下去，大家都被拖累了。”
這句話像一根針，刺進了他的心臟。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捏緊了球，關節發白，仿佛用儘全身力氣才能握住那份搖搖欲墜的堅持。
“我知道。”蘇盤低聲答道，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見，“我知道……我不能逃避。”
內心的掙紮在此刻變得更加激烈，像是刀鋒割裂開他的胸膛，一邊是渴望放棄的疲憊，一邊是對責任的沉重承載。他曾經無數次在夢裡奔跑，仿佛自己是場上那個無所畏懼的戰士，突破防線，迎接掌聲和歡呼；可每次醒來，現實的重量便把他壓得喘不過氣來。
江默望著他，眼神堅定，卻帶著一絲溫柔的勸解，“我們都知道你不容易，但你不是孤軍奮戰。你要堅強起來，帶著我們一起走下去。”
這話語像是一把火，點燃了蘇盤內心深處那團搖曳的火焰。他深吸一口氣，感受著空氣穿過肺腑的冷意，似乎連他的思緒也被這清涼拉回現實。
“可是……”他輕輕吐出這個字，仿佛每個音節都沉甸甸的，“可我……我害怕自己撐不住。”
這恐懼並非源於身體的疲憊，而是心靈的撕裂。他害怕自己會在關鍵時刻崩潰，害怕麵對那些期盼的目光時露出破綻，害怕那個他所珍視的身份，終究會因為一次次的失誤而土崩瓦解。
“盤子，我懂。”江默拍了拍他的肩膀，“誰都會害怕。可你知道害怕就站在這裡，才是真的勇氣。”
蘇盤的心頭湧起一陣酸楚，淚水再次逼近眼眶。他知道江默說的是實話，但這份實話卻像一座沉重的山峰，壓得他喘不過氣。
“我不想讓你們失望，”他的聲音顫抖，卻堅定，“但現在，我真的還不敢上場。”
這句話在籃球場上回蕩，靜默間仿佛凝固了時間。江默沉默了一會兒，輕聲說道：“沒關係。暫時不敢沒關係，我們不是鐵人。等你準備好了，我們都在這兒。”
蘇盤望向江默，眼神中閃爍著複雜的情緒。他感激，卻又無助，感到一種被理解的溫暖，但更多的是那種被現實緊緊裹挾的無力。
“我需要點時間。”他輕聲說，聲音中帶著一絲無奈和堅定，“時間去理清自己。”
江默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麼，隻是遞給他一瓶水。
蘇盤接過水瓶，手微微顫抖著擰開瓶蓋，清涼的水流順著喉嚨滑下，帶來一絲久違的舒暢。他環顧四周，球場上燈光開始漸漸明亮，晚風吹拂著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音，一切都如同往常般寧靜，卻又顯得格外沉重。
他想起了那個冬天，寒風刺骨，他一個人站在球場中央，手中的球冰冷得像塊冰磚，卻依然拋向籃筐。那一刻，他感受到的是純粹的自己，沒有壓力，沒有期待，隻有對籃球的單純熱愛。
而現在，那種單純似乎被現實慢慢吞噬，變得模糊不清。
“盤子，今晚要不要先歇著？我們可以換彆人上場。”江默輕聲提議，目光溫柔而體貼。
蘇盤點了點頭，像是找到了一個借口，又像是給自己留了一扇緩衝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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