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肌肉線條在燈光下起伏，皮膚上布滿細密的汗珠，那是一具被汗水與疲憊錘煉出來的身體，年輕，沉默，潛藏著爆發力。
“我不想被替代。”他突然開口，對著空蕩的球場。
沒有回應，隻有他自己的聲音在牆壁間回響，聽上去像是一個誓言，也像是一句自白。
那一夜，他練到了淩晨三點。每一記跳投，每一次啟動都不再隻是為了技術，而是在逼迫自己進入一種極限狀態。他開始閉眼投籃，在視線關閉後用身體記憶去尋找籃筐；他在三分線外繞樁跑位，每一腳落地都仿佛在和時間賽跑；他用左手練右手的運球節奏，直到指尖發麻。
這一切，他沒有告訴任何人。
“明天會有風。”他站在館外，仰望夜空。月亮被烏雲遮得若隱若現，遠處的樹枝輕輕搖晃。他嗅到了空氣中淡淡的潮濕味，那是雨前的氣息。
他喜歡風，有風的時候球場會更難掌控，空氣阻力會讓傳球變得不穩定，投籃偏移更大。而在不穩定中，他最擅長的就是打破規律，找到漏洞。
比賽當天的早晨果然起風了，樹枝不斷搖晃，地上滿是碎葉。球館門口聚了不少觀眾，雙方隊伍依次入場，對方是一支老牌強隊，身體對抗凶悍，配合默契，隊員之間互相眼神交流便能完成進攻部署。
“彆緊張。”隊長拍了拍蘇盤的後背，“你隻要做你自己。”
“我就是來做我自己的。”蘇盤語氣平穩，眼神卻沉得像湖底的石頭。
開場哨響，對方的戰術清晰而迅猛，第一節幾乎完全壓製了蘇盤所在的隊伍。連續幾波快攻打得防守線疲於奔命，比分迅速被拉開。
“蘇盤呢？”教練在場邊咆哮，“讓他持球！讓他打進去！”
蘇盤沒有回應，隻在第三次被對方大前鋒撞得踉蹌時，他突然像變了個人。
他改變了節奏，開始頻繁利用假動作與節奏變化撕裂對方防線。他不再一味地突破，而是每一次啟動都藏著兩套以上的應對方案。他一次次地在罰球線附近急停、變向、投籃，像一把銳器從狹縫中切割。他的眼神冷得幾乎不帶溫度，腦海中浮現的不是比分，而是對手的每一個習慣動作、每一個微小的身體傾斜。他像一個捕獵者，等待獵物露出破綻。
第二節接近結束時，他突破後急停回撤，在底角命中了一記高難度跳投。全場為之一震，觀眾席爆發出驚呼聲。那一球，徹底點燃了全場的氣氛。
“這小子……瘋了吧。”替補席上的隊員看得目瞪口呆。
蘇盤隻是站在三分線外，嘴唇緊抿，眼神裡沒有一絲喜悅。他的手指微微顫抖，那不是緊張，而是太久沒有在真正的比賽中釋放的本能。
第三節開始，他完全接管了比賽。持球、分球、切入、急停，他的身體仿佛進入某種戰鬥模式，每一次進攻都像獵殺，殘忍而高效。對方開始包夾，開始切斷他的接球路線，但都無濟於事。他能在短短兩秒內突破三人防線，用一種幾近反人類的變化節奏甩開所有人。
他的動作並不華麗，卻極度實用。所有華麗的表象在他麵前都變成了虛飾，他隻信實用，信命中，信控製。
“他不是在打球……”對方的隊長看著蘇盤，眼神複雜，“他是在殺人。”
而蘇盤自己，卻在場上越來越冷靜，甚至進入一種近乎“無我”的狀態。他不記得自己投了多少球，不記得自己助攻了多少次，他隻記得，自己從沒像現在這樣，離那個夢，這麼近。
而比賽，仍在繼續。
他的心跳早已脫離節奏，但他的眼神卻越發堅定。他知道，自己正在賭贏的路上一步步走近——不是靠運氣，不是靠天賦，而是用一次次深夜的訓練、每一道被磨出的老繭、每一次獨自對話中的咬牙堅持。
他低著頭，一言不發。眼前的地板模糊了邊緣，他試圖專注地盯著某個木紋結節來轉移注意力，但眼皮越來越沉，雙腿像灌了水泥。他從沒在球場上感受到這樣的疲憊。
那是一種無法甩掉的沉重感，從脖頸爬到脊椎，像什麼東西要把他整個人往地心壓。
“喂，坐一下吧，你這樣撐著遲早抽筋。”隊長遞來一瓶水，聲音帶著些許擔憂。
蘇盤接過水，卻沒有喝。他隻是盯著礦泉水瓶中緩慢升起的氣泡，那一團氣泡像極了他此刻的狀態——困在水裡，怎麼掙紮都浮不出去。
“我沒事。”他嗓音沙啞，幾乎聽不出音調。
“你瘋了？你從第二節開始就沒歇過一分鐘，連暫停時都在場上跑來跑去。”隊長把水瓶硬塞進他手裡，“你不是鐵人，哪怕是鐵人也得喘口氣。”
蘇盤微微抬頭，看向比分板。他們仍舊落後四分，對方的得分效率在第三節被強行壓了下來，可是己方體力也到了極限。他不是不想下場，他是真的不能下——隻要他在場，對方的節奏就會被打亂，教練不會輕易換人，他自己也沒打算鬆手。
可他真的，第一次，覺得籃球……太他媽的累了。
不是身體的那種酸痛。他早習慣了。是那種從骨頭縫裡爬出來的疲憊，像一條條細小的毒蛇，慢慢纏上脊柱、肩胛、膝蓋，最後鎖住呼吸。
“蘇盤。”教練喊他的名字，聲音從對麵穿來。
他抬頭，教練眼神銳利：“你還能打嗎？”
這個問題像一根鋼針，紮進他已經發麻的大腦。他想點頭，卻發現脖子一時半會兒不聽使喚。他咬了咬牙，終於緩緩點了一下，像壓在萬斤巨石下勉強起身的士兵。
“最後一節，我要你上場主導進攻。你做你的事情，其餘人圍著你轉，明白了嗎？”
蘇盤深吸一口氣，終於將那瓶水喝了一口。他能感覺到冷意穿過喉嚨落入胃裡，那一瞬仿佛身體內部都被衝刷了一遍。
“我明白。”他開口，聲音沙啞卻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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