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單純地把時間和距離當做參照物會很痛苦,走起來會讓人很絕望。不知道還要走多遠,不知道還要走多久,這是許多人不愛盲目徒步行走的內心恐懼之一,我想爬上石頭就是為了消除這一恐懼。還成,這塊石頭雖然挺高,但外表麵凹凸不平,很有幾處我可以上手攀爬的地方。我紮手紮腳地跨過公路護欄來到大石頭旁站定,又仔細端詳了端詳那幾處可以上手和落腳的地方,然後就開始慢慢地向石頭頂部爬去。
這塊大石頭緊挨著公路,來往車輛卷起的氣流在石頭上可以被清楚地感知到。好在現在這裡比較背風,要是趕上早晨我們登頂過程中遇到的那種大風,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敢來爬這塊石頭的。正當我快爬上石頭頂部,再有兩米就能站到最高處的時候,忽聽身後有個女人大聲地叫道:“你瘋啦?!馬克,放著好好的公路不走,你上那塊石頭上邊去找什麼死啊!”
我聞聲既驚且怒,但更多的還是好奇。驚嘛是我沒有料到此時此地會有人衝我吆喝;怒呢當然是對這個人說話內容的不滿。什麼叫我去找什麼死啊,我爬塊石頭就成找死了嗎?那我這輩子豈不是經常在找死嘛;好奇之處在於我好像在這裡不認識什麼人啊,即便是有認識我的人也沒有幾個知道我叫馬克的。知道這個名字的人就是我們領隊和小山他們這些同行的驢友,可他們都是男的啊,這個說話的女人又究竟是誰呢?
我想扭回頭去看看這個女人是誰,可惜,我發現我現在轉身和轉頭都不方便,腳下立足之處頗為有限,身體不能隨意地轉動,甚至都不敢隨意地回頭張望。看不見對方我怎麼答話呢,我都不知道身後來人是誰,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就算是想反唇相譏我也得先弄清對方的身份吧,於是我隻好保持沉默,打算繼續向上爬,爬到石頭頂部再轉身答複對方,那樣既能搞清楚狀況又能居高臨下取得氣勢上的優勢,一舉兩得。
可我身後的這個女人似乎有著某種超人的洞察力,她似乎猜到了我要乾什麼,就繼續對我吆喝道:“下來,聽見沒有?馬克,你慢慢地一步一步地退下來。這塊石頭好上不好下,你難道還沒看出來嗎?你要是真爬上去了可就下不來了,至少憑你自己是肯定下不來的,彆上去找死啦。”
我實在是忍無可忍了,就大聲地叫道:“那你倒是過來幫忙啊!光知道在底下瞎喊,沒看見我這樣看不清腳下的情況嘛。我的這隻腳下一步往哪裡放啊?”
此時無論是誰都不能說我人慫膽小被嚇破了膽在喊救命呢,因為到了最後關頭我都沒把那個“求”字說出口,這就算是不易了。其實這塊大石頭我隻爬了兩米來高就覺出不對了,它的確如我背後這個女人說的那樣:好上不好下。山上的石頭有很多,能爬的也有不少,但是最坑人也最容易出事故的就是這種好上不好下的石頭。人一旦在無意中爬上去了就該後悔了,因為憑自己的力量根本就下不來。很多時候要麼靠身邊隊友的鼎力相助,要麼隻能繞路去找遠處其它的地方走下去,再要不然就是拉下臉喊救援等援兵,如果非要冒險自己強行爬下去的話,那十有八九都會出事故的。
我現在是麵朝著這塊大石頭,一步一步地向上爬容易,但不能轉身,也不能蹲下和回頭,所以要我往下走我就看不清雙腳應該往低處哪裡踩了。那些可以立足的凹槽和凸起我從上邊根本就看不見,隻能憑雙腳去下麵亂踩亂試,那可沒有準頭,也不敢輕易發力。好在我機智地一聲大叫,把抱怨和求救混在一起含糊地說了出來,所以救援來了。一隻手從下邊拽住了我的腳,一隻腳一隻腳輪流接替著把我的兩隻腳拖拽到了可以發力立足的地方,我的身子才得以慢慢地一米一米地從這塊大石頭上退了下來。
就在我一隻腳剛剛安全踏到地麵之時,一個女人的聲音,一個比剛才那個女人的聲音更加清脆的女人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了:“這就是一個飯桶啊,還狗熊爬樹,隻會上不會下。咱們幫他乾什麼啊,讓他在這裡自生自滅得了。”
我剛要轉身駁斥她這套歪理邪說為自己找找麵子,不承想身側忽地又響起了一個男人的聲音:“馬克?你……你怎麼在這兒啊?你什麼時候也下來了?”
這個男人聲音我比較熟悉,應該是小山的,是我剛才一路追尋的小山的聲音。不過我此時根本沒心情再搭理他了,就頭都沒轉的對他說道:“你先一邊兒待會兒去吧,沒看見我正在和兩位美女說話呢嘛。”說著我急忙把剛才一臉的怒容換成了笑容,甚至連諂媚之態都沒時間掩飾了,就回過頭笑著說道:“兩位美女恩人,怎麼稱呼啊?我的名字您二位是怎麼知道的啊?咱們之前在哪裡見過嗎?”
“見過,不過你現在是名人啦,當然不會知道我們叫什麼了。”兩個女人中相對年輕的那個女人語帶譏諷地說道,“你走之後那個早餐店的老板還跳著腳地罵了你半天呢,就差把你的名字刻在他的招牌上再配上一堆惡毒的詛咒了,嚇得咱們領隊都不敢承認你是咱們隊的隊員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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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是這麼回事啊……”我隻好眨了眨眼繼續裝傻充愣地說道,“嗨,這些低素質的人總愛用粗俗的方式紀念彆人。不過你們放心,我是不會記恨那個老板的,他就是那麼個人,糙是糙了一些,但人不壞,良心還說得過去。聽你這意思咱們是同隊的隊友,都是跟著殷隊出來徒步爬山……”
“什麼叫跟著殷隊啊,”兩個女人中年歲稍大一些的那個女人立刻開口打斷了我的話說道,“我在這山上轉悠的時候他還不知道在哪兒玩泥巴呢,還跟著他?他跟著我還差不多!我走過的路比他吃過的鹽都多,你彆以為是個人掛個什麼領隊的頭銜就真有什麼本事了,這是戶外,不看頭銜,看的是能力和經驗,懂嗎?!”
我聽她一副老氣橫秋的口吻,似乎對我們領隊都頗為蔑視,就趕忙表現出後輩向前輩虛心請教的神態說道:“有理,您說得太有道理了。就比如我吧,戶外經驗就不夠,剛才想上到這塊石頭上邊去看看風景,結果爬著爬著就把自己卡上邊了,要不是有你們二位仗義援手,我現在興許還困在上邊下不來呢。不過我現在還不知道你們叫什麼呢,我應該怎麼稱呼你們二位合適呢?”
“我叫尼爾,這是咱們青春姐,老戶外啦,這些年在咱們戶外圈那可是名聞遐邇。”年輕女人頗為得意地說道,“怎麼,你以前沒聽說過青春姐的大名嗎?”
“我……”我心想我上哪兒聽說去啊,我也隻是偶爾出來爬爬山什麼的,又不是專門打探彆人隱私和小道消息的八婆。但話不能這麼講啊,所以就隻好尷尬地笑著說道,“這個……我孤陋寡聞,孤陋寡聞了。不過不要緊,今天這不就幸會了嘛,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青春姐。”
青春滿不在乎地點了點頭對我說道:“嗯,行,還有點機靈勁,那你以後就跟著我混吧,有什麼不懂的戶外問題就問我,我知無不言。我要是也不知道的嘛,那估計就沒什麼人能知道了。你呢?”說著她又扭頭衝小山說道,“你叫小山是吧?你不是下山進鎮去了嘛,怎麼縮在這石頭後邊探頭探腦的,在這裡乾什麼壞事呢?”
“什……什麼就乾壞事了,”小山有些不滿地說道,“我在這兒拍照片呢,聽見你們剛才喊馬克的名字我才從下邊走回來看看的。你們幾個人為什麼也下來了?你們不是應該跟著領隊在山上徒步的嗎?怎麼,都要放棄行程直接下山逛景區了嗎?”
“什麼叫應該啊,誰告訴你我們就應該在山上徒步呢?”青春說話明顯是氣粗三分,似乎對於彆人對她的主觀臆測頗為反感,“我本來就是這麼計劃的,不存在什麼放棄不放棄。這山上的路我都走爛了、走煩了,這回想直接進鎮逛逛去啦。怎麼,這也需要提前告訴你或者征求領隊的同意嗎?你們還真把自己當個重要的人物啦?還什麼都想管嗎?!”
“我……這當然不歸我管了,我就是有些奇怪而已,所以問問。”小山終於有些開竅了,知道自己鬥嘴是鬥不過這兩個漂亮女人的,就隻好轉頭衝我發泄道,“那你呢?你原先也是這麼計劃的嗎?”
我當然不能直接承認我是害怕這山上的極端惡劣天氣,所以才會臨時變更行程計劃。也不能把對我們領隊講的那套瞎話拿出來當眾說給他們幾個聽,畢竟那些都是謊言嘛。而且這個青春似乎還對我們領隊多少有些不屑,所以我就靈機一動編了一個借口對小山說道:“你難道不知道你有多特彆、多另類、多讓彆人不省心嗎?我問你,你的手台呢?你的手台怎麼不打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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