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也抬起頭看了看高處說道:“那裡不是最高的地方,在咱們這裡看不見這座山的最高處。你們到了你手指的那個地方還要接著再向上爬呢……”
“你怎麼那麼多廢話呢。”青春不耐煩起來,開口打斷了小山的話衝那個中年男人說道,“你這體力走到半山腰有建築的那裡估計要爬三個小時吧,想到山頂估計要四個多小時。如果不走正經的山路,直接在斜坡上直著切過去的話估計最快兩個或兩個半小時就能上去,但是會更累一些的。”邊說她還邊舉起一隻登山杖朝著我們身後的山體比劃了一下,示意中年男人可以在四五十度的山坡上沿著直線向高處切過去。
中年男人瞧了瞧,點頭說道:“噢,謝謝了,那我們還是順著山路上走吧。”說著他就回身打開了車門招呼車後座上的三個人下了車。
我見他們那幾個人之中居然還有一個六七十歲白發蒼蒼的老人,腰都有些塌了,佝僂著個身子從車上費力地下來,似乎也打算在身邊人的攙扶下一同上山,就忍不住開口勸道:“你們要是帶著這位老人家一起上山,我看還是改道坐車上去吧。這山路不是大馬路,沒有你們想得那麼好走。你們這麼走上去估計天黑了都未必能到頂,更彆說這位老人家能不能堅持那麼久……”
“你怎麼那麼愛多管閒事呢?!”尼爾轉身打斷了我的話說道,“人家不比你清楚自己的情況嗎,你多什麼嘴啊。”
那幾個人聞言也隻是白了我幾眼都沒有再張嘴說什麼,下了車以後就順著我們腳下的這條路朝我們身後走去,看樣子他們是做好撞了南牆也不回頭的準備了。
小山見車上的司機並沒有下車,正想調轉車頭離開,就忙伸手招呼他說道:“師傅,你這車進鎮嗎?我們雇你這車成嗎?”
司機停車看了我們一眼說道:“成啊,你們要去哪裡啊?”
“當然是財神廟啦,”青春收起了雙杖當先上了車說道,“人多熱鬨的地方嘛。”
彆說,財神廟的確是人多的地方,人來人往可以用摩肩接踵來形容。廟外道路兩旁停滿了各種車輛,估計有很多人都是專程來這裡給財神爺上香進貢的,因為還有很多外地車牌的車輛也停在了路邊,吸引了不少身穿黃綠製服的交警忙著給它們貼罰單做記錄。在我的印象中財神廟無論建在哪裡都是香火極盛的,人們追求財富的共同信仰化作了巨大的洪流裹挾著我們幾個人腳不沾地的進了廟門。
吵,是我對這裡的第一印象。人多的地方一般都比較吵,這個認知放到菜市場比較合適,但放到神聖的宗教場所就不那麼一定了。進入廟中的人們並不喧鬨,口中雖然都念念有詞,但還算不上吵鬨。我說的吵指得是戲台上的一班人,這幫人化著濃妝,穿著各色鮮豔的戲服,似乎正在台上賣力地表演著什麼節目。戲台邊的幾個演奏樂器的琴師也在忘我地工作著,台上台下兩個噪音生成點交相輝映,幾乎把整座財神廟的殿宇屋頂都吵上了天。唯一可惜的是我聽不懂他們在唱什麼,沒辦法,我這方麵的知識太匱乏了,實在是看不明白也聽不明白。而且我一直認為自己的耳朵不好使,聽力有問題,尤其是有人大聲地吼叫或高聲地說話之時,我往往因為聲音太高太大反而是什麼都聽不清,能把很多發音都聽錯。我認為這不僅是我缺乏見識,更是身體有缺陷不夠健康的體現。據說唱歌會不會跑調主要不是看嘴、看嗓子或是看腦子,而是看聽力。聽不清楚就永遠也模仿不到位,所以就愛跑調。我認為如此吵鬨的廟宇是我平時沒怎麼見識過的。
第二個讓我印象深刻的就是擠了。人多難免就會擁擠一些,但進了廟門之後其實還好,人雖然很多,但人與人之間還是有一定空隙的,畢竟和陌生人貼得太近並不符合大多數人的習慣,而且還很容易丟錢丟東西。這個財神廟的頭進院子是個四四方方的天井,一麵是戲台一麵是正殿,中間的空地大概能有幾千平方米大小。兩邊偏殿及院子當中還是有不少空地的,人們在這些地方還是能做到相敬如賓的。密度嘛大概就相當於熱鬨的火車站候車室或購票大廳,但正殿前台階下的一大片區域不在此列,那裡的人群密度堪比我見過的最恐怖的春運場景。人挨著人,人擠著人,似乎大家都擠作了一團,冒著汗喘著氣還皺著眉,但沒有人退縮,更沒有人放棄,都在努力向前使著勁,力爭讓自己不要掉隊,不要被彆人擠出這條光明的賽道。
腦子這麼一溜號的工夫我就發現自己已經和其他幾個人拉開了一段距離,他們幾個毫不猶豫地衝進了人群最密集的地方,努力向前用著力,根本就沒有在意彆人的位置和情況。我遲疑了一下,就一下,想過放棄,想過不去前邊湊熱鬨,想過趁著人多貼上去實施我的報複計劃,甚至想過轉身離開這裡,消失在這茫茫人海之中算了。但是理智,思考,憤怒,不甘,還有貪婪,一次又一次地製止了我善良的衝動。不行,我不能就此罷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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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的車這麼多,人也這麼多,正殿前的這片區域人群最密集,可為什麼還有這麼多人奮不顧身地想向前擠進去呢?我不認為這些人都是傻子,至少不會都比我傻,尤其是我接觸過的小山、青春和尼爾,他們誰都不比我傻,他們這麼做一定是有道理的,雖然這個道理我現在還沒想明白,他們也不會對我明說,但我覺得我可以選擇一下從眾。至少吃虧的不止我一個,要是不和他們保持一致那可就不好說了,萬一有什麼便宜我沒有得到那豈不是要悔青了腸子嘛。想到這裡我就腳下使勁,雙臂緊貼著身體,將值錢的東西都攥在了手心,把一身的牛糞和雜草汙物當作了開路武器,一低頭也擠進了人群最密集之處。
可惜,在這裡沒有人嫌棄我,也沒有人在意我,更沒有人會被我影響到,大家隻是擠在一起緩緩地向正殿前湧去。大概半個小時之後我覺得腳下接觸到了台階,向上的台階,我所在的這群人開始排到台階下麵了。我仰頭可以望到屋簷,正殿的屋簷,傳統的中式建築,九開間的大殿,建在半米來高的基石之上。
不知道為什麼,擠在密集人群之中的我逐漸有了一種自我消失的幻覺,感覺即便是無所不知的神靈也看不到我了,看不到我的所做所為和所思所想了。我認為我此時已經與身邊的人融為了一體,我的個體和個體意誌已經不複存在了,無論現在發生了什麼都不是我個人的事情,也不是我個人意誌的體現。我既無責任也無義務,我完全和身邊其他的人融合了。我覺得這種感覺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至少到這段台階走完之前一直如此。我一度認為這是人群密集處缺氧所導致的結果,但當我將目光投向正殿深處端坐於石台之上的神像時我知道我錯了,錯得非常地離譜。
我這輩子見過的神像有很多,這尊正殿裡供奉的財神像讓我精神為之一振。它似乎長了一張黑臉,黑色或者是暗青色的麵皮在大殿中清晰可見。眼睛很大,眼底的白色被麵皮的顏色反襯得格外顯眼。濃眉、直鼻、闊口、大耳重輪,頭上有冠冕,這些似乎都沒給我留下什麼特彆的印象,就是深色發黑的麵皮顏色讓我過目不忘。它身上塑得如何看不見,因為被一件又一件寬大的紅色披風或外罩包裹著,那些紅色衣服上似乎還都有字,黃色的字跡,估計是某些信眾專門捐贈給這尊財神像的貢物。大殿上方的橫梁和地上到處都是牌匾,刻得最多的應該是“有求必應”“財源滾滾”“福佑一方”之類的字,看得出來,這些應該都是各方得到過實惠的信眾前來供奉的。
大殿是我們進不去的,已經用木柵欄擋起來了。大殿中的幾張貢桌上擺滿了各種貢品,以水果和堅果為主。桌下少數的幾個圓形拜墊都是土黃色的,顯得很舊很臟,似乎上麵浮土極多。但這麼多人好不容易擠上來也不能沒處跪拜啊,於是在木柵欄外邊的台階上擺放了一大排長方體的木箱,皮革包裹著表麵,有些像小號的跳箱。在這些跳箱式拜墊的前邊,緊貼著木柵欄的地方擺放著四口紅色的募捐箱,都有半人多高,上邊開口處足有一拳大小。這種尺寸的募捐箱是少見的,顯示了不怕人們伸手進去偷竊的自信和氣度。我擠在幾排人之後看了一會兒才看明白,原來開口開的這麼大是有原因的,因為來捐贈的人都不是一張一張的往裡放,而是一遝子一遝子或一捆一捆的往裡扔,就像上墳燒紙一般地大方,似乎根本就不記張數,隻比較厚度,以此來表明自己的虔誠和感激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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