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很爽快,沒有繞彎子,直接伸出手指了指我腳下的地麵說道:“就是這裡,這地下的東西。”
“地下……磚頭啊?我弄碎的這些磚頭嗎?”我有些驚訝又有些擔心,心想這女的不會是要訛詐我吧,用這些破舊的磚頭訛詐我的錢嗎?
“什麼啊,誤會啦。”女人皺了一下眉旋即笑著說道,“磚頭下邊的東西,那尊神像。”
“神像?磚頭下……”我看著地麵愣了一會兒,過了兩秒才反應過來說道,“師姐,你……你有透視眼啊?能看見地麵下邊的東西?這……這磚塔下邊有個地宮嗎?你知道地宮裡麵有什麼寶物?”說完我一臉敬服地望著這個女人。
女人神情自豪地搖了搖頭說道:“我沒有透視眼,但我親眼見過那尊神像。”說著她忽然壓低了聲音小聲地說道,“真人大小的坐像,一千多年啦,還栩栩如生呢。你有機會也應該下去看看,順便再拜一拜,靈得很,對人這兒有很大的好處呐。”說著她還舉起一隻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
我再一次覺得自己的理解力不夠了,這個女人是在和我開玩笑呢還是在威脅我呢,看她這不瘋不癲的樣子我認為她不是個精神病啊。這地下有沒有神像我是不知道的,但我怎麼可能下得去呢。入地?入土?那是人死的代名詞。她還叫我去地下拜一拜,甭問呐,地下的那尊神肯定是靈得很,不過好像一般都是五位或十位一起出來活動的。名字嘛我也略有耳聞,五殿閻羅或是十殿閻羅。隻是不知道這個女人她親眼見過的是哪一位的真身。還一千多年了,這位閻王爺隻有一千多歲嗎?這我還當真是第一次聽說。對這兒好?對這個女人的太陽穴這裡好?我的天啊,這位女士是在暗示我什麼嗎?難道她當初死的時候是太陽穴這裡……
等等吧,現在是白天,下午,陽光還不錯,照在我的身上,也照在女人的身上,我和她的影子都在大地上,看得是清清楚楚的。這裡是佛寺,大殿裡供奉的肯定是佛祖釋迦牟尼的神像,甭管是坐姿臥姿還是站姿,準定是有佛像存在的。雖說他老人家已經圓寂多年了,但是敢在佛像麵前變化人形出來嚇唬活人的妖魔鬼怪還真是不多。不過一旦真有,估計道行也淺不了,憑我這兩下子肯定是對付不了的。
想到這裡我有些緊張了,臉上努力保持著微笑,手卻把鐵牌子下邊的那根豎鐵棍握得緊緊地。我知道我鬥不過這個女妖怪,但也不能束手待斃啊。於是我隻好拖延時間,東拉西扯地同她繼續聊天,防止她突然不說話了開始對我下手。
“師姐,這個神像我也是挺想拜的,靈嘛,靈的東西肯定是想拜一拜的。可問題是我這……我還不太想下去呢……其實這主要也不是我怎麼想,是我還有高堂老母,還有那不爭氣的兒孫……它……它其實也不是我割舍不了這些東西,是我擔心,擔心我福份不夠。這人一旦到了地下,福淺命薄的一般原神就容易散了,看不清什麼東西也記不住曾經見過的事物,真的,這我是知道的。像師姐你這樣什麼都還能記得清清楚楚的肯定不多,真的,師姐,你福份大,道行高,這些我都是打心底裡欽佩的。”我邊胡說八道邊不由自主地向後退,想和這個女妖怪儘可能地拉開一些距離。
“錯啦,你方向錯啦。”女妖怪一臉嚴肅地對我說道,“你想下去不能走那邊,在這個院子裡你下不去,你得去那邊走台階,繞到前邊那個院子裡才能轉到這台子下邊去呢,那底下才是這座塔的真正入口處呢。”說著她抬起一條手臂指向了我的左後方。
我沒有上她的當,腳下繼續向後退著,大約退出了七八米之後見她沒有其它的動作也覺得挺奇怪。現在我們倆之間拉開了一些距離,我的膽子也就大了起來,順著她手指的方向快速地向後偷瞄了一眼。果然發現在磚塔的另一側,就是大殿的對麵,有一道小門,估計那裡還有一道台階,向下的台階,不過我站在現在這個院子裡看不見門外有些什麼東西。難道這個女妖怪當真是好心,是在給我指明如何去地下見閻羅王的路嗎?這實在是出乎我意料的一件事。死亡也需要彆人指點嗎?她直接過來掐死我不就成了嘛,還讓我自己費什麼勁啊。這世上有幾個人會主動地去地下找……等等吧,我可能想錯了,徹底想錯了。
我是誰?這似乎是個永恒的哲學問題。但我自己的回答卻非常地清楚準確,我狗屁不是啊,普通人一個嘛。這女人要真是個妖怪的話,分分鐘就能弄死我。可她為什麼不動手呢?她給我指的這條路我就是再傻也不會主動去走的嘛,這個判斷力我還是有的,畢竟我的智商還不是零嘛。找死的事又有幾個人會主動去做呢,那……那這一切又是怎麼個邏輯呢?
我忽然想到了我對許多事物的渴望,比如金錢。我看見銀行裡有一堆堆的現金,看見彆人兜裡有一遝遝的鈔票,可我為什麼不伸手去巧取豪奪呢?不是我的道德水準有多高,是我知道自己直接去偷去搶去騙的後果。國家有法律,街上有警察,就算我能僥幸得手也未必能有機會享用。說到底一句話:非不為也,乃不能也。我麵前的這個女妖怪是不是也是這種處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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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懼怕什麼呢?她又在擔心什麼呢?我不是她,我不能確定她的想法;但我是我,我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這一條被我迅速地排除掉了。作為一個人,一個普普通通的人,誰還能沒做過一兩件壞事呢。我做過的壞事可絕不是一件兩件那個量級的,多了,多到數都數不清了,也懶得數了。
她的道行還不夠嗎?還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弄死活人嗎?嗯,這似乎是一個我可以相信的答案。可如果真是這樣,那她為什麼不等太陽落山了再出來呢?為什麼非要現在就冒出來和我臭貧呢?她就不怕提前暴露了身份讓我產生警覺嗎?這種做法很愚蠢,也沒有必要,連我這等智商的人都不會去做。更何況今晚我會宿在這廟裡,她有的是下手的機會嘛,應該不是這麼回事。
那……那就隻剩一條了,她不敢動我是因為……是乾不過我嗎?這種自負的想法我第一次產生,不過冷靜地想一想肯定也不對。她能變化人形,這種能力我也隻是聽人說過,至於到底是如何做到的,需要什麼技能和程序我是一概不知。但我明白的一點是能有這等本事的人或妖怪對付我肯定不成問題,她絕不會是打不過我的妖怪。
我腦中轉著念頭,腳下可沒敢停步。一開始我和這個女妖怪是相向而立,我是在邊走邊退,後退。現在我們倆拉開了距離,我還是在退,在側著身子向側後方退。側身退比後退要容易,要快,因為可以利用眼角餘光為自己看路。餘光這個東西很好,但也有缺點,看到的範圍很大但什麼都看得不太真切。我越退越遠,越退越慢,這不是我膽子大,我現在怕得要死。人有時候就是這樣,因為怕死所以會怕得要死。我的精神高度緊張,肌肉與呼吸處於緊繃和急促當中,大腦供血越來越不足,思考能力在顯著地下降。
以前我真的很佩服那些臨危不亂或能急中生智的人,覺得他們那種能力真是太讓人羨慕了。直到有一次我看到了一篇醫學著作,我才第一次弄明白了為什麼有些人會擁有臨危不亂的能力。人的大腦在陷入高度緊張和恐懼之時會通過神經係統下達指令,分泌大量的腺素調動肌肉和加速血液流轉。最有名的就是腎上腺素,這個東西一旦大量分泌人體就會進入到一級備戰狀態。在這種狀態下幾乎所有人都無法進行複雜的思考和嚴謹的邏輯推理。但是隨著研究對象的擴大,醫學家發現有些人,人群中的有些人,他們的大腦和其它人有明顯的區彆。這些人在緊張和恐懼到達一定程度之前會自動產生一種屏蔽狀態,大腦不會繼續向神經係統下達指令分泌各種腺素。這種機製有些類似於電路裡的保險絲熔斷機製,可以防止過載。隻要身體不大量地分泌腎上腺素,血液就不會在短時間內迅速離開內臟和大腦進入到四肢和肌肉當中。所以這些人的大腦就能繼續思考複雜的問題,甚至有可能想出解決危機的辦法。但如果他們想不出辦法,不能通過思考避免危機保全自己,他們的身體也無法進入到一級備戰的狀態。一句話,這似乎是一種反應障礙,一種先天的機製缺失。
因為有障礙、有缺失,所以腎上腺素的大量分泌在這些人體內是不會出現的。這些人的身體永遠也進入不到高度緊張的狀態,永遠不會有一級備戰的狀態出現。他們的身體永遠也緊張不起來,他們的頭腦可以永遠保持清醒,可以在極度危險當中繼續進行複雜的思考。這是他們最大的一個特點,不能用疾病或優點來形容和描述,更像是一種異常,生理反應上的異常。用一句不太恰當的比喻就是民間老百姓常說的:盲人的聽力似乎更加敏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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