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振煜洞天,在柳青音洞主懷柔政策的影響下,大部分人心,都得以安穩,洞天內出現了少有的安樂、祥和的景象。
事物總是一分為二的,貪圖安樂終究不會長久,不斷摩擦也會帶來更多的發展
振煜洞天的晨光總是帶著靈脈獨有的溫潤,像被千年玉髓浸潤過,漫過護山大陣時,會在光罩上凝成流動的金紋
李畢成站在斷雲崖的風口,玄甲上的霜花被山風卷成細碎的銀末,露出甲片縫隙裡嵌著的暗紅
那是三年前血煞的利爪留下的血溝,任憑多少次靈力衝刷,總有些痕跡頑固地陷在那裡,就好像他心口那道永遠流淌著血的疤
斷雲崖邊,那棵歪脖子鬆樹又抽出了新枝,嫩綠色的芽孢,怯生生的頂破灰褐色的樹皮
李畢成伸手撫過樹乾,指腹碾過那道深可見骨的刀痕
三年前李煜的飛劍就是貼著這裡劈下來的,劍鋒裹挾著他冰冷的怒意,連同鬆針一起,紮進他的肩胛
至今每逢陰雨天,那處傷口還會隱隱作痛,像在提醒著他,那場被魔氣吞噬的過往
“將軍,南坊的靈茶開了。”趙虎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
副將手裡捧著一個青瓷茶罐,罐口飄出的清香裡,混著淡淡的藥味,那是特意加了安神草的,知道他近來總是失眠
李畢成轉過身,玄鐵劍的劍穂掃過岩石,帶起一陣火星
遠處的林田裡,農夫彎腰插秧的身影在晨霧中若隱若現。青色的秧苗插進濕潤的泥土裡,會濺起細碎的水花
坊市裡的酒旗,在風裡招展,“醉流霞”三個金字被陽光照得發亮,隱約能聽見釀酒坊那邊傳來的號子
甚至能看見西坊的孩童舉著糖人追逐,那銀鈴般的笑聲,撞在護山大陣上,彈回來時還沾著靈糖的香甜
這就是洪振國的希望,是柳青音洞主要建的振煜洞天
這位總愛穿素色衣裙的洞主,用三年時間把戰火蹂躪的土地,縫補成一幅錦繡畫卷
可李畢成總覺得這畫卷是蒙在鼓上的,隻要影無蹤,那根鼓槌輕輕一敲,就能露出底下猙獰的瘡疤
“四重天的貧民窟,今早又聚集了多少人?”他接過茶罐,指尖觸到冰涼的瓷麵,卻沒有打開
趙虎的喉結滾了滾,“影無蹤……他把當年被燒毀的房屋木料都搬到了廣場中央,說是要建一座冤魂碑,把所有在掠奪中,要把在那場浩劫中死去的人名字都刻上去。”
李畢成的指節猛地收緊,青瓷罐發出一聲細微的脆響,他想起那個總穿著灰布衫的細高個
當年,在五重天糧倉外,那個細高個就是這樣跪在他麵前,膝蓋陷進結冰的泥地裡,求他留下半袋發黴的靈米
那時,他被血殺的魔氣,燒紅了眼,一腳踹在對方胸口,嵌著肋骨斷裂的脆響,搶走了那袋能救細高個妹妹性命的糧食
“備馬!”李畢成把茶罐塞回趙虎手裡,玄鐵劍在劍鞘裡發出沉悶的嗡響,“我去會會他!”
四重天的貧民窟,像塊被水泡爛的補丁,糊在振煜洞天華麗的衣袍上
土坯房的牆皮大片剝落,露出裡麵摻著稻草的泥芯。巷道裡的汙水泛著綠沫,腐爛的氣息,鑽進鼻腔裡,能勾起胃裡最深處的惡心
李畢成勒住馬韁,看著幾個光腳的孩子在泥水裡撲騰,他們的腳趾縫裡塞滿黑泥,瘦得像桅杆的腿上布滿被蚊蟲叮咬的紅疙瘩
“喲,這不是李大將軍嗎?”一個細高個兒的身影,從一間破廟裡鑽出來,帶著淬了毒的甜蜜
他穿著件漿洗得發白的藍布衫,袖口磨出了毛邊,手裡正給一個瞎眼的老婆婆喂粥,木勺碰到粗瓷碗的邊緣,發出細碎的聲響
李碧城翻身下馬,玄甲砸在泥地上,濺起的汙水弄臟了他的靴筒
他看到破廟前的空地上,堆著些焦黑的木料,上麵用白石灰寫著歪歪扭扭的名字,王二柱、李秀蓮、張小寶,每個名字後麵都跟著個被紅漆圈住的“死”字
李畢成當然清楚這是“影無蹤”的傑作,“你到底想想要乾什麼?”李畢成的聲音像崖邊的風,又冷又硬
黑霧中,影無蹤從陰暗的角落裡走出來,掏出一塊臟兮兮的帕子,擦了擦嘴角,“不乾什麼,就是想讓這些枉死的人能有個地方被記住。”
他走過木料堆前,撫摸著一塊燒焦的橫梁,“比如這塊梁木,來自張木匠家,當年李將軍搶完他家的靈木,還放了把火,把張木匠七歲的小女兒活活燒死在裡邊。”
人群裡傳來倒抽冷氣的聲音,一個抱著孩子的婦人,突然尖叫起來,她懷裡的嬰孩嚇得哇哇大哭
“就是他,我男人就是被他推下礦洞的,至今屍骨都沒找到。”
“還有我爹,他不過多說了一句公道話,就被他的人打斷了腿,冬天活活凍死在街頭。”
“我家的靈田,他搶走了我們最後一袋種子,害得我們全家啃了個月的樹皮三。”
憤怒像潮水般湧來,帶著唾沫星子和眼淚,拍在李畢成的玄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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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見瞎眼的老婆婆摸索著撿起石頭,聽著孩子們跟著大人們一起喊“殺人凶手。”
他感受到那些曾經被他傷害過的靈魂,此刻正用原始的方式向他討還血債
影無蹤站在人群後,嘴角噙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他突然從懷裡掏出個布包,層層打開後,露出半塊發黑的玉佩,玉佩的缺口處還沾著暗紅的血漬
“這是一個小妹妹的遺物,”影無蹤的聲音突然高亢,目光凶狠地盯著李畢成,沾滿灰的臉上衝出兩道白光
“這個小姑娘在餓死前,手裡就攥著這半塊玉佩,說要等他爸爸回來。李畢成,你告訴我,他才六歲多吧,到底做錯了什麼?你要活活餓死他?”
人群徹底沸騰了,憤怒的人們衝上來,撕扯著李畢成的衣袍,用拳頭砸在他的懸甲上,口水吐在他臉上
趙虎想上前攔阻,卻被李畢成按住
他站在這片仇恨的海洋裡,任由那些拳頭落在身上,任由那些詛咒鑽進耳朵,任由那塊發黑的玉佩像燒紅的烙鐵,燙在他的臉皮上
他知道,這是他欠他們的
在青州的一片靈田裡,洪長老的藥圃裡,苦艾的味道混著晨露的濕氣,漫過每一寸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