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生這麼安慰自己,欺騙自己,到了殯儀館。
玻璃棺蓋折射著冷白的燈光,陸崢嶸站著這裡,那裡躺著一位渾身冰冷的女人。
淺粉色的花瓣本該襯得人麵色柔和,卻在她青白的臉頰上洇出一片死氣——那是化妝師反複暈染也蓋不住的青灰,從下頜線漫到耳垂,像宣紙上洇開的淡墨。
潘有容,是的,潘有容。
她往日總愛綰成鬆髻的長發披散著,幾縷貼在頸側,右手腕上的銀鐲子滑到了小臂。
她在廚房切菜,也要把鐲子推到胳膊肘,怕沾了油煙。
可現在鐲子鬆鬆垮垮地懸著,隨著棺木輕微的晃動輕擺,襯得她手腕細得像一截斷了的藕,皮膚下隱約可見淡青色的血管,像凍在冰裡的水草。
“陸崢嶸,怎麼回事。”
來的時候,心裡做了無數的期待,但真的看到潘有容的屍體,李平生反而是平靜了。
“刑警隊剛剛做過檢測。”
那頭,是許久未見的李清芳。
看到李平生這副樣子,李清芳歎口氣,朦朧的星眸半闔,小嘴卻偷偷噘了起來,飽滿的唇仿佛新鮮的櫻桃,自然清新的媚態讓人不由得看呆。
“潘有容的死是意外,肇事司機已經被我們控製。”
李清芳欲言又止,顯然沒把話說完。
李平生咬牙說道:“她在哪裡出的車禍,而且……不回家,去市裡乾什麼?”
“李副鄉長,我跟你說……”
陸崢嶸拉著李平生,說出了潘有容的事情。
潘有容在縣裡報案,鐵門裡穿製服的人進進出出,但這案子他們管不了。
但潘有容一定要討回公道。
柏油路上蒸騰的熱浪裹著塵土,她在長途汽車站的長椅上數著車窗外倒退的楊樹。
市裡公安局的台階比縣裡的寬三倍,台階縫隙裡長著倔強的青苔。
接待室的白熾燈刺得人睜不開眼,她把寫滿血手印的狀紙鋪在桌子上,將事情說了一遍。
但市局還能怎樣?
打電話核實,交給縣裡調查。
潘有容在橋洞下鋪了層報紙,用蛇皮袋裹著雙腿抵禦夜間的寒氣。
渴了,就喝點臟水,餓了就啃點饅頭,這天市局通知她前去的時候,潘有容本以為是告狀成功了呢,歡天喜地的走去。
卻沒想到,一輛渣土車葬送了潘有容的性命。
飛濺的碎石劃破皮膚時,報案材料從口袋裡飄出來,被車輪碾成了帶血的紙漿。
李平生好恨!
如果當時,他能看出潘有容眼裡的堅決,如果自己多安慰潘有容幾句,或許潘有容就不會死!
都怪我,都怪我!
李平生痛苦的蹲下身,李清芳湊了過來:“平生,這可能不是一起交通事故那麼簡單。”
李平生沒有說話,隻聽李清芳說道:“我們查詢過肇事司機,肝癌晚期,不乾渣土車都好多年,怎麼會突然開車?”
“而且,他也跟老婆離婚了,怎麼可能那麼巧合?”
“所以,我懷疑這是一場謀殺。”
“謀殺?”
李平生咬著嘴唇,眼裡殺機閃爍。
不管是謀殺,自殺,意外,還是什麼,總有人要對這件事負責。
如果不能弄清楚,他就不離開興陽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