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外麵的風呼呼刮著,要下雨了。俺家晚飯也吃完了,俺娘也把吃飯桌子撿下去了。俺爹俺娘說這天晚上不會有人來了。俺娘說,沒事人是不能來了,要來也是來找家軍看工分的。
我點上油燈了,我拿出上個月的工分表,開始算工分了。我從頭看著,看著人名,看著出勤的天數,用算盤核算著一個一個人的工分。一會兒,一張五十人的工分表核算完了,核算完,我又拿出一張,放在辦公桌上展開,又打著算盤核算起來。“韓貴,這半個月,十五天,出勤十二天,兩天下雨,一天事假,十二天,一天十三分,合計一百五十六分。”我正聚精會神地算著呢。
“鐺鐺鐺,鐺鐺鐺,”突然外麵有人敲俺家窗窗戶的玻璃。“家軍,來人了,是誰來了,你去看,又是誰來了,敲咱家的玻璃呢?”
“啊,娘,我聽見了?我去看看。”我說著就撂下筆,站起來去外屋開門去。
“咿,這天這麼晚,天還要下雨,還有人來看工分呀。”俺爹嘮叨著。
我走出去,到了外屋地,摘開掛著的門繩,小心往外推著門,問道是誰呀?
“誰呀,老同學,你看看還敢認識我不了?”
“老同學,我聽不出來你是誰呀,來吧,進屋吧。”我推開門,我看看,我並沒有看出是誰來。俺家外屋地黑呀,從外麵一進屋是黢黑呀,那個時候就那樣呀,我說不好意思啊,你看這外屋也沒點燈啊。
“啊,農村不都這樣嗎?”
農村不都這樣嗎?我一聽這口氣,來的人還是城裡的呢。我從側麵讓著,往前走著,還生怕來的客人絆倒了。在客人要走到俺家東裡屋門時,我又快步走上前去,為他開門。來人走進裡屋,這回有燈光了,他轉過身來,麵向著我說,這會老同學你再看看我,還敢認識我嗎?
“哎,你?你姓王吧?是王繼國?對吧?”我說著,我看著來的客人心裡嚇的砰砰砰直跳,心想,你是富農家的孩子,你怎麼來我家了。但看著他來了,也無奈,隻好應酬。
“王繼國?是王繼國嗎?”俺爹聽我說王繼國,俺爹趕快從南炕上坐起來喊道。
“是我呀,老馬二叔。”
“是你,你這是從哪來呀,你可從這屯子走多少年了?”
“哎,我剛上小學三年級走的,快十年了吧?二叔。”
“上三年走的,快坐下老同學?你走這麼多年了,你才回來,你今天來是有事吧?”
我才回來,老同學,國家形勢好轉了,對我們成分不好的這塊不太提了,我三哥叫我回來,說給我姐姐找個婆家。哥幾個研究研究,嫁出去。
“哦,繼國,你是為這個事回來的?這是正事。你姐姐歲數也不小了,有二十七八了吧?你媽早就沒了,你爹也走了,現在你家,恐怕就剩你姐姐了吧?”
“是啊,二叔。我爹這些年,瘋瘋癲癲地,前年就沒了。”
“哎呀,你姐姐,那小姑娘,長得多好,就差你家是富農,沒人敢要啊?頭幾年有人介紹給俺家老大,可俺家也不敢要啊。”
“哎,娘,你彆說過去的事了,我同學繼國來了,說國家形勢好轉了。那好啊,繼國,你今天來是有什麼事吧?”我一問,繼國嚎啕大哭上了,說有事,頭幾年我走了,俺家成風不好,我不走不行啊,大隊裡有些人老批鬥我爹,批判我爹就帶著我們。我三哥四哥都要和大隊理論,我爹參加過東北抗聯呀,我爹跟著抗聯隊伍打過日本鬼子啊。可大隊管事的人不叫說這抗日的事,就抓著我家成分是富農的事。這富農富的我家誰也都不敢上學了,我姐姐也找不到對象了。這回我回來幫著我姐姐找了個對象。這幾天就選個日子嫁出去。這樣就來求老同學,求二叔幫忙。看看怎麼樣。這事,本來是我三哥就該來的,我三哥住你家前院,我嫂子說,咱倆是同學,說我來好。
“嗬嗬,繼國,咱倆是同學。在一起上過一年二年級,這是真正的同學。你說吧,看我能不能幫上啊?是用生產隊的馬車嗎?不是吧?隊裡的馬車是隊裡的社員誰都可以用的呀?”
“那不能是,隊裡的馬車,繼國知道,隊裡的社員是誰都可以用的。用馬車那繼國不用找咱。”
“啊,老同學,我來是看你家的家具,聽說你家瓷磚櫃做的哈啊?”
“瓷磚櫃做的好,嗬嗬,繼國,這不,在這的嗎?你來看看吧,這兩個,這北炕這個就給我二哥二嫂了,這南炕這個俺娘說,等我有對象了,結婚就給我了。”
“呀,呀,這兒,真好啊,你們家一下子都打倆呀?我二叔,給你結婚的家具都準備好了。”繼國說著,用手摸摸這兒,摸摸那兒。反複地看著瓷磚櫃的門。
“打倆,本來,我二哥結婚,俺爹是準備給做一對箱子的,結果找木匠,找來找去,咱隊的木匠馬老五歲數大了,他說做不了了,打箱子,得用水膠,水膠還得用水膠塊熬化了,怕使用不好。最後,遇到老鄉,給介紹一個從關裡來的木匠,是專門打家具的,我們把他請來了,讓他一看,他說我們準備的木料,淨是榆木和水曲柳的,要是打一對箱子,有點瞎材料了。就這麼的,他就給我們推薦做瓷磚櫃。說,做瓷磚櫃高檔。這樣,俺爹又張羅著買瓷磚,買水膠,買釘子和各種材料。叮咣的打了十一二天。繼國,你來看看,也是準備做唄?”
“準備做?打兩個瓷磚櫃,就得十幾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