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呀,做這瓷磚櫃是個細致的活呀,我看那木匠天天早上來了就化水膠啊,化水膠,從外麵用個鐵片子,用三塊大坯,支撐起來,上麵再搞一個大茶缸子,買的水膠塊搞茶缸裡,生火,用推木板子的刨花,和這邊角餘料的小木頭塊,在那熬膠,一熬就得啥時候,才熬完。熬完,熬好了水膠,就擱那粘呀,把提前推好的木頭板子,都粘了。粘好了,還得搞大坯啥的壓著。”
“那好麻煩了。”
“好麻煩,那你打家具,就不能怕麻煩呀?怎麼的,你打算給你姐做一個呀?要做你就做吧,咱隊裡有好幾個姑娘,小慶子,大琴子,老王家三姑娘,聽說我家打的瓷磚櫃了,都跑來看了,都躍躍欲試,繼國,你要給你姐姐做一個,我可以幫你找木匠。”
“找木匠,得提前預約,他在那不固定。”
“啊,他不在咱屯子呀?二叔,這個木匠,現在他在哪呀?”
“在哪,他給我家做完,說是去富士屯子了,在我家做之前,他在西北屯了。現在估計還在富士。這個倒不怕,你想做,你就去預約唄,你預約好了,回來你就開始買木料,準備其他材料唄。”
“好吧,二叔,老同學,我回去,回去,我給我三哥說說,看咋辦好,到時候,有事,還得找老同學和老馬二叔幫忙。”
“幫忙倒沒事,你和你三哥張羅著給你姐姐找個婆家,嫁出去是正事。家軍,你去送你同學去吧。”
王繼國走了,俺爹說,這小子,他爹在參加抗聯的時候,打鬼子真沒少出力。他要是真想打瓷磚櫃,找木匠,咱就幫他找找唄。
幾天過去了,天氣都冷了,也是天黑很長時間了,傍晚來我家看工分的幾個人都走了,王繼國又來了,來,王繼國領著他姐姐來的,來了,王繼國先叫他姐姐看俺家的瓷磚櫃,王繼國的姐姐看了,說真挺好。俺爹說,閨女,那你們就做一個唄。王繼國說,叔,坐,買木材,我上富錦木材公司去了,不好買呀,人家說得要介紹信呀。王繼國的姐姐問俺爹,木匠給做活是不得管飯呀。俺爹說,那得管飯,這木匠,是外來的,在這乾活,家不在這,就是在誰家乾活就在誰家吃飯。俺爹說了,王繼國的姐姐聽了,喳喳嘴,顯出憂愁的樣子,說,這做個瓷磚櫃太難了。俺娘說,難,姑娘,乾啥不難呀?這幾年,年頭好了,國家也好了,咱現在一年分的口糧也夠了,這日子過的就算挺好了。
“姑娘,結婚,其實不打箱子,不打瓷磚櫃,也一樣。打一個箱子,做個瓷磚櫃,就是擺在那好看。有箱子櫃,也不頂吃,也不頂喝的。”俺爹一說,王繼國的姐姐笑了,笑了笑著坐炕沿上哭了,抽泣上了。王繼國說哭什麼,二叔說的對。這要做一個瓷磚櫃,買料,請木匠得管飯,再加上木匠工幾十塊錢。我看也得百八十塊的。
王繼國的姐姐哭泣著,俺爹,我,誰也不敢說啥了,王繼國很尷尬,麵赤耳紅的,就趕快拽著姐姐走了。
第二天了,是下午了,王繼國的三嫂來了,來了,俺娘認識她,她就住在俺家前院。她來,就俺娘自己在家。俺娘知道他=她也是為家具而來,俺娘說,他嫂子,你來是有事吧?她說,有事,老馬二嬸,我來是給你道歉的。俺娘說,道歉,你道啥歉呀。她說我小姑子,昨天她弟弟繼國領著她來看瓷磚櫃,一激動就犯病了,在二嬸家這哭了,繼國今天上午來給他三哥說了,我家他說我,你去給二嬸二叔解釋解釋。
“哎呀,就這事啊,我們也沒在意,你小姑子,哭了,那也是心裡不順唄。”
“不順,他爹的成分有點高,就因為這個,她都二十七八了,找婆家沒人敢要,她媽在她們小時候就沒了,她爹就瘋瘋癲癲地,前年,她爹又沒了,家裡就剩下她自己,因為成分高,也不敢上哪去,時間長了,老鬱悶,精神就有點毛病了。”俺娘聽她說,俺娘也不敢說啥,她問俺家的瓷磚櫃賣不,俺娘說賣啥,不賣,好不容易打的。俺娘說不賣,她看完俺家的瓷磚櫃就走了。
又過幾天了,也是黑天了,誌明,趙虎,周三子,小柱子,五六個人都來看工分,王繼民也來了,看工分,大家看一會就都走了,王繼民沒走。沒走,坐那炕沿上也不吱聲。俺爹看他不吱聲,俺爹說,繼明你咋還不走啊,這黑天都這麼晚了,你是有事吧?他說,老馬二叔,我有事,我不知道怎麼說呀?
“咋說,你是啥事,你就說啥事唄。”
“啥事?老馬二叔,繼國來過了,你也知道我那個苦命的妹妹了,二十八了,最近,我們哥幾個在外屯子給她找了個婆家,婆家那邊歲數大點。大點我們也同意。可是媒人給說的時候,說他家窮,我們哥幾個說窮沒事,我們陪送點,其中說給個家具嘞。這不,為了我妹妹的婚事,我叫我家老旮遝,繼國從外地都回來了。他回來了,聽說你家打瓷磚櫃了,我們考慮到繼國小時候,和你家三兄弟家軍是同學,我們叫他來看看,看看打家具的木料和其他的小五金都咋買,木匠從哪清,這繼國都來你家兩三趟了吧?他回去也我給我和他四哥也說了,我也打發他上富錦木材廠看木材去了,嗨,看了,他回來一說,那木材廠還要大隊的公社的介紹信,要介紹信,那還說不一定啥時候有木材。我這一看我們哥幾個是整不了啊。”
“難度是有,我去買木頭,都是跑幾趟。你著急了不行。”
“著急了不行,老馬二叔,哎,我就彆說老馬二叔了,我就叫二叔了,你就是我二叔了。媒人給說好的就今天明天結婚。這家具瞪眼就是置辦不下來呀。我家這種情況,要整不好那不得黃啊?”
“嗨,那可也是啊。那怎麼辦呀?”
“咋辦叔,我今天,就厚著臉皮求您了,叔,求您和我嬸子了,就你家南炕這個瓷磚櫃,賣給我們吧,我知道你們是給你家我三兄弟準備的,你家我三兄弟現在還沒搞對象,那你們再準備也跟趟。我給你一百塊錢,錢,我們哥幾個攤,夠不夠,你是叔,我現在這兜裡就有三十塊錢。這王繼民,說著就從衣兜裡往外掏,掏出來就給俺爹,說叔,先給你,剩下的,我最近幾天給你張羅上。”俺爹一聽太突然了,俺爹說,繼民,你叫我想想,你叫我想想。我爹說,這王繼民,那容空啊,說著就喊著,就要跪下磕頭。說,叔你要是不要錢,我兜裡有塊手表,手表是北京牌的,是繼國在外地托人買的。這表是一百塊錢買的。那就給你這塊手表吧。
“咿,繼民,那你這不是拿手表換瓷磚櫃嗎?”
“二嬸,你看這樣行嗎?你們老兩口子,成全我們吧。”王繼民說著,還帶著哭聲。俺娘一聽哪受得了。俺娘說,他爹,就這樣吧,咱幫繼民吧,瓷磚櫃給繼民家吧,他妹妹等著結婚嘞,咱也不要錢了,咱就要塊手表吧。
俺娘一說,俺爹說隻好這樣了。王繼民立刻連聲說謝謝叔叔,謝謝二嬸了。說完,王繼民就往家跑,不大一會,哥幾個趕個馬車來了,就把瓷磚櫃裝車上,叫他妹妹坐車上,連夜就把妹妹拉走了。看著他們遠去,俺爹歎了口氣,“這也是幫人一把,希望那姑娘能有個好歸宿。”俺娘點點頭,“是啊,咱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第二天,村裡就傳開了王繼民拿手表換瓷磚櫃,讓妹妹連夜出嫁的事兒。有人說俺家傻,有人說俺家善良。俺心裡也有點不是滋味,畢竟那瓷磚櫃本來是給俺準備的。
不過,過了幾天,俺收到了王繼國的信。信裡說,他妹妹嫁過去後,婆家對她很好,日子過得挺美滿。還說那塊手表,他們也是真心感謝俺家幫忙才拿出來的。看完信,俺心裡舒坦多了,覺得這事兒做得值。俺爹俺娘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生活還在繼續,俺們又開始為新的日子忙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