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集體的利益不值得呀,不行你們回去,你就把家挪走吧,不行,你就叫你的小子彆當記工員了,不乾了唄。”醫院一個病室的叔叔說道。
我躺在富錦住院處五官科的病床上,我呻吟著。呻吟著,我渾身瑟縮著,我的心顫抖著。我蘇醒了,現在,我已經明白我在哪了。我現在是在富錦住院處醫院裡呢。
我流淚了,我想睜開眼睛,可我睜不開呀,我的眼睛,我的鼻梁子,連同我的整個麵部都被紗布緊緊地纏裹著,我的雙手和胳膊都被捆綁著。
我的鼻梁子,昨天上午,被俺隊打頭的用大鐵鍬砍斷了,我已經昏迷一天一宿多了,今天上午,王大夫才給我的鼻梁子縫上了,縫了八針。現在手術做完幾個小時了,麻醉藥勁過去了,我的鼻梁子開始知道疼了。疼,我忍受著。
屋外,走廊裡,嚓嚓嚓,傳來來腳步聲,我知道來人了,來人了,門軸響了。我知道進來人了。
“誰是馬家軍?誰是”
”“啊,這個是。”
“啊,躺著這個是,你是他家長?”
“對,我是他父親。”
“啊,來,你替他簽個字,這是醫生給他開的口服藥,這是止疼的,這是管消炎的。一會兒,他蘇醒了,你想法子給他把這藥服了啊。
“哦,好。哎,護士,我問你,我剛才看你們給俺孩子作手術,他的鼻梁子,砍壞了,王大夫說,鼻梁骨砍斷了,鼻孔裡外透氣了,他的兩個眼睛沒傷到吧?”
|“眼睛,你兒子的眼睛,剛才看,他眼睛的上眼皮有些擦傷,眼皮還腫著,現在還不好判斷,王大夫不說了嗎?先給你孩子的鼻梁子,縫上,矯正好。等著明天上午換藥的時候,再給眼睛看看。做一下測試。彆著急啊。”
“啊,好吧。”
一會了,我躺著,覺得嗓子裡有粘痰,嗓子堵的慌,很難受。我啊啊的。我想說話,說不出,俺爹看著我呢,問,說,孩子咋樣了?這是不是要喝水呀,我跟你說,這是在醫院呢。你知道吧?
“啊,啊啊啊。痰,痰,吐,吐,痰。”
“吐痰,吐痰,好辦,這有痰盂,我給你拿來。”俺爹說著,就給我拿來痰盂,拿來痰盂,又從我的身後掫著我,讓我傾斜著身子吐痰。可惜我不敢使勁,我的鼻子,嘴都不好使呀。不好使,吐痰吐不出來,隻好張著嘴,啊啊的。我啊啊的,俺爹意識到我的難受了,他說,你張嘴,我給你用手指摳一下吧。“啊”,我啊一聲,表示同意。俺爹用手插我嘴裡一摳,我哇的一聲吐出來一股血水和粘痰。我吐出來了,我累的喘不過氣來。俺爹從我身後,戧著我。好大一會,我才舒緩過來。
“好些了吧?”俺爹問我,我,啊啊。
我舒緩過來了,俺爹說,孩子,我給你倒點開水,你吃點藥吧。這三種藥有管疼的,有管消炎的。
“啊。”我答應了。我想說話,還是說不出來呀。我又流淚了,我能感覺到,我覺得我眼部纏著的紗布濕潤了,有些蟄煞眼睛。但我隻好忍受著。
忍受著,過了一會,俺爹又催著說,孩子吃藥吧,這是剛才護士給送來的藥,晚了不行啊,我看這說明了,一天得吃三會呢,你現在吃一回,一會黑天了,還得吃一會嘞。
“啊,”我啊一聲,俺爹又是給我倒水,又是拿藥,叫我張嘴,他往我嘴裡放藥。給我嘴裡放進藥,又叫我喝水。我吃了藥,躺著不知道什麼時候又睡著了。
傍黑了,大夫來查房了。大夫問俺爹,小子怎麼樣,俺爹說,還行,不知道他是身上疼,還是餓的呀,就是老哼哼啊。
“哼哼,哼哼沒事,你來給他掫著點,我問問你這小子,現在覺得咋樣?”
“好。”俺爹說著,就來喊我,俺爹喊我,用手撫摸著我的頭,說,孩子,家軍,王大夫,五官科的王大夫,就是給你四弟弟看病,治腎炎那個你王叔來看你嘞。你這鼻子叫人家給砍這樣,就是你王叔給你縫上的。俺爹跟我說,很怕我不明白,我聽到了,我心裡明白,想動彈動不得,想說,又張不開嘴。隻好啊啊。
“行,他明白,大哥,他明白就行。那麼的,你不說他餓嗎?你這孩子有幾頓沒吃飯了?”
“他幾頓沒吃飯了,他還是昨天早上吃的飯唄,他吃完飯,去隊裡乾活去了,他去乾活,隊裡上東大溝子,搞那高溫造肥,到哪剛乾活,那打頭的就給俺孩子要工,叫俺孩子給他記工。俺孩子說,你沒乾活,你們幾個嫌惡天冷,在馬號屋裡打撲克了,大家都知道,你要啥工,俺孩子說不行,他說隊裡不乾活的,要工的多了。說著就給砍了。砍了,就有幾個好心的人,一看,情況不好,就抬著上大隊衛生所了。到了衛生所,衛生所的大夫說看不了,就來這了。到這一直昏迷不醒。就一直沒吃飯嗎。”
“沒吃飯,那好辦,這住院處,有食堂,一會,五點鐘,就開飯了。你去給買點飯,正好晚上這食堂還是小米粥,你買點叫他吃點。那他身上的體力句能恢複的快點了。”
“好,好好好。”俺爹答應著。
“你孩子吃完了飯,過一會,你再給他把藥服了。
”‘好好。’
晚上了,俺爹給我買來小米粥了。買來了,俺爹叫我吃,我渾身疼的都受不了,俺爹掫著我叫我先少吃點,俺爹說,不吃飯不行。身上越疼,越要吃飯。吃了飯,身上有勁了,就給疼頂過去了。
俺爹讓我吃飯,我心裡也想吃飯,就是上嘴唇子疼的抬不起來。嘴不好使啊。不好使,一個病室的阿姨看到說,小子,得堅強點啊,你得想法子,吃點啊,你吃點,你再吃藥,你的身體明天就能見好轉一些了。阿姨鼓勵,俺爹掫著我,想法子叫我吃,一碗小米稀粥,分幾次,我吃下去了。我吃下去,心裡瑟縮的輕了一些。一會,俺爹又叫我吃了藥。
我吃完藥了,我躺著了。俺爹和一個病室的叔叔吃著飯,說著閒話了。
“老哥,我聽明白了。你這小子受傷,不是因為不聽話,和小孩子打架鬥毆,是因為打頭的不乾活,來要工,你小子是隊裡的記工員,打頭的叫給他白記工。”
”對呀。”
“對呀,老哥,我給你說,你這孩子還是剛走向社會呀,沒有社會經驗呀。”
“啊,是。剛高中畢業一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