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院回家三天了,這天是二月二了,二月二,是中華民族傳統的節日,節日,那個時候,人們過節和平時一樣,也沒有什麼節日的氣氛。因為人們都窮啊,再一個也是生產隊裡春耕備耕生產最忙的時候。
窮,供銷社可盯得很緊,早上,也就是八點來鐘,大隊小崔就領著供銷社的幾個人來收雞蛋了。來了,幾個人還沒進屋,就在俺家院子的,看看雞架,瞅瞅雞窩,喊上了,二嬸啊,供銷社的下來收雞蛋來了,你家養幾個雞啊?
“養幾個雞?這是誰喊呀”俺娘聽到外麵當院子地喊聲,就急急忙忙從屋裡出來,到門口一看,是大隊民兵連長的妹妹小崔領著,俺娘就說:啊,小崔呀?這是來給供銷社收雞蛋呀?幾個雞,說起來雞俺家養得也不少,老的小的一共有七個雞嘞,一個大公雞,一個老母雞,這個老母雞,說起來早就應該殺了,養它也養了七八年了,它也不下蛋了,說不下,這春天下蛋的時候,還令不丁有時候下那麼一個兩個的,養它一年呀,也下不了十個蛋八個蛋的。俺家養它就圖它抱窩,能給俺家孵幾個小雞崽子。除了它,還有一個小母雞還沒開襠呢?這樣,現在能下蛋的就剩下四個唄。”
“四個,四隻雞,老李,那你們供銷社就按照四隻雞收蛋唄。”
“好說,老百姓,養活雞也不容易。一隻雞,一年交半斤雞蛋,四隻雞就該交二斤雞蛋唄?大嬸,你家應該交二斤雞蛋,現在,你看,你能交二斤嗎?”
“二斤?我去看看呀,上俺西屋,我到願意交二斤,你們不是供銷社的嗎?俺家有兩個上學的,早就沒學習的本子了,就指望著,你們來收雞蛋的時候,叫我給你們交上雞蛋,買一塊兩塊錢,好買幾個本子呢?我不知道你們今天下來收雞蛋,帶來學生的本子嗎?”
“哎,老李,小王,你看看,看看,我們老百姓交雞蛋的積極性多高漲。我老馬二嬸,要交雞蛋,想給孩子買本子,你們看看,你們帶本子來了嗎?”
“帶本子,哎呀呀,小王,今天早上,咱來之前,我還給主任說帶本子了呢,結果,咱說著呢,叫那大老黃一打岔,就忘了。”
“忘了,老李,你們再來也想著點,咱不能光叫老百姓交雞蛋,咱也得想法給老百姓帶來點商品,像小學生用的本子,小刀橡皮了,大人用的做衣服的布料了?那便宜貨,賤不摟搜的。”
“來了,來了,雞蛋,我看了,我家這是這幾天,一個都不舍得吃,一共攢了十三個雞蛋,我給你們拿八個,我估計有一斤多吧?這指定是一斤隻多不少啊。我自己家還得留五個,留五個,我為啥留五個,我給你們講啊,今天是二月二,是龍抬頭,是過節。那我家九口人,有大人上生產隊裡乾活的,還有小孩上學的,我們也不能過節了,一個也不吃啊?我留下這五個,一會兒,做飯的時候,我給俺家這些人蒸一小盆子雞蛋糕子呢。也讓大家解解饞。”
“對對對,二嬸說的對,過節了嗎?大家解解饞。”小崔一重複俺娘說的話,大家哈哈大笑起來。
“好好好,八個雞蛋,搞這秤盤裡,搞秤盤裡吧大嬸,你搞秤盤裡,我給稱一下啊,呀呀呀,呀呀,一斤一兩多點。一斤是四毛九分五,多一兩,是四毛四分五,這秤還高一點,那麼的,我們再多給大嬸一分。這樣,就給你五毛五吧。小王,你給大嬸五毛五。”
“五毛五,行,你這收雞蛋,一斤四毛九分五,是收購站,收一等生豬的價。有這五毛五,就夠我給俺孩子買幾個本子的了。你們供銷社一個小本子七分。七分,七七四毛九,七八五毛六,呀,我要給俺孩子買本子,能買七個,要是買八個,一個孩子分四個本子,那我還得給他們搭一分嘞。
“搭吧,二嬸,我們走了。孩子上學,就得花錢呀。學上好了,將來就有回報了。”
“走,小崔,那是老李吧,我給你們說呀,你們再來收雞蛋,帶點本子來。你們帶本子來,我們省得再去一趟供銷社了。你們看我們農民有多忙呀?”俺娘說著,查著錢。往屋裡走著。
“忙?媽,你給誰說話呢?”遠處,大街上,大門口外,傳來問俺娘的聲音。
“跟誰說話?是喊我嗎?”俺娘有些詫異,心想,這是問我嗎?我剛給收雞蛋的,打發走,俺娘走著,想著,進西屋,把裝雞蛋的小筐搞那糧食囤子上,又趕快走出來,走到外屋地門口,往南一看,來了一個人。遠遠望去,看不清楚是誰,俺娘看著來的人走來,心想,我等等,看是誰吧。來人快來到俺娘跟前了,俺娘一看打扮是城裡人的模樣,俺娘想這城裡的人來我家乾啥?
“來,是找我嗎?”
來的人笑了。說,“媽,我是你乾姑娘,王麗。”王麗?俺娘聽到來的人說,俺娘還是看著,心思,這是家軍的同學嗎,不像啊,再說了,他不走了嗎?都走兩年了。
王麗看俺娘看著他走近,知道俺娘可能是沒看出她來,就趕緊跑上前來,就喊著媽,是我,我回來了,喊著就上前抱著俺娘,說,媽,你看,你沒認出來我吧、我不是你乾姑娘王麗嗎?俺娘一看王麗抱著她了,才說,哎呀,我的姑娘啊,你都打扮成洋人了,我上哪敢認你去呀?
“洋人?媽,現在城裡有很多年輕人,都是這樣打扮呀。”
“打扮,咿,你看你的頭發也帶卷子了,這衣裳還穿這麼長,鞋也是皮鞋了。你就和咱大隊的采買員王正林穿的沒二樣了。走,咱進屋去,你叫你老同學家軍哥看看去,看他還敢認識你不了?”俺娘一說,王麗說,好的,小聲說,媽,你先彆進屋,你在這等著,叫我先進屋,我看我家軍哥能不能認出我來。她說著,就放慢了腳步,故意把紫紅色的禮帽斜歪著卡在腦門上,躡手躡腳走到裡屋門框那兒,又捏著鼻子,喵喵的,裝著貓叫喚。
我在屋裡炕上躺著呢,似睡非睡的樣子,忽聽到貓叫,我翻了個身子,爬起來,看看沒貓,也沒動靜了,我問誰呀?我問,沒人吱聲,我從炕裡,往炕沿挪挪,我準備穿鞋下地,我正在彎腰撿鞋穿鞋呢,嗷的一聲,王麗,竄到我跟前,用兩個胳膊使勁抱住我,說,誰,家軍哥,還認識我嗎?說著,就親吻我的臉。
“誰呀誰呀?”
“誰呀,我是你妹子。”
“妹子?老實的,你撒開,叫我看看來。”我說著推開一看,啊。王麗?
“啊,是我呀,家軍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