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老漢說:“老天下這麼大的雪,你們兩個人,怎麼過來了?”
“我們來喝個酒。”
“哎喲喲,光喝三杯寡酒子,有什麼意思?”曹老漢說:“我去尋點菜來。”
“下這麼大的雪,你做好事,千萬彆出去咯。”我大爺爺說:“真正喝酒的人,幾粒炒豌豆,一口涮鍋湯,足夠了。”
一盆鬆樹柴塊火,燒得旺旺的;曹老漢敲了幾個荷包蛋,勉強可以動筷子。三杯寡酒下肚之後,二木匠江籬,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我就曉得,你二木匠,不會無緣無故請我喝酒的。”我大爺爺嗬嗬大笑:“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有什麼屌大的卵事,值得你像個婆娘,嗚嗚咽咽地笑?你心裡有什麼話,當著我的麵,講出來嘛!”
旁邊的曹老漢說:“男兒未到傷心處,有淚不肯輕易彈。江籬,即使你肚子裡的苦藥水,像滄海一樣橫流,當著我的麵,傾瀉出來吧!”
二木匠不肯說話。
“哎哎,西陽塅裡的男子漢,哪個像你一樣,隻曉得閉著個鯉魚嘴巴呢?”我大爺爺說:“我懷疑你二木匠,褲襠裡,長著個板雞雞呢。”
最後一杯酒倒入喉嚨裡,二木匠兩斤米酒,算是全在肚子裡。二木匠江籬,淚眼婆娑,才說:“我心愛的女人青黛,大後天,就要嫁給彆人做老婆了。大伯伯,我怎麼也想不通呢。”
“二木匠,你和青黛的風流韻事,我不曉得全部,但也曉得個七七八八。”我大爺爺說:“我聽人說,她肚子裡的孩子,是你的種的。你既沒房子,又沒有票子,青黛的娘家人,急呀!大肚子的女兒不嫁出去的話,西陽塅裡的老百姓,一個一口涶沫星子,足夠把青黛的父母淹死了!”
“大伯伯,無論怎麼說,青黛是我的女人。誰來跟我來搶,我魯班斧,可能不認得人。”
“二木匠,我承認,敢愛敢恨,這才是你的性格。”我大爺爺說:“問題是,青黛這個弱女子,是不是和你一條心呢?你如果是一片雪花,化作流水,流水流到西陽河,流到漣水河,流到湘江,流到東洞庭湖,流到長江,一個波浪都不給你留下,那才叫流水無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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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這樣的人!”二木匠桌麵上就是一巴掌,吼道:“青黛和我說過,即使是她被迫嫁過去,她會守身如玉,絕不會讓所謂的男人,碰她半根毫毛!”
“有她這句話,什麼事都好說!”我大爺爺說:“先讓她嫁過去,如果她真的能守身如玉的話,到明年三四月份,春暖花開的時候,我枳殼大爺為你作主,把青黛搶過來!”
到了十二月初十晚上,吉祥寺一隻眼睛的閉眼和尚,了然大師,將木魚敲得西陽塅裡的赤腳板漢子,心裡發慌。朱夏觀的師太,手持佛珠,口念真經,念了一個時辰。
我二伯二木匠江籬,腰帶上斜插著雪光亮的魯班斧,徑直闖到胡麻台,青黛的婚房裡。
新郎官比二木匠矮了一個頭,看到氣勢洶洶的二木匠,問:“你來乾什麼?”
二木匠說:“你揣著明白裝糊塗,老子今晚上來,你心裡應該是王八吃螢火蟲,有個鱉數!”
新郎官仗著三分酒性,說:“老古板人說四大仇,殺人父母,奪人妻子,亡國之奴,滅門之恨。二木匠,你今天來,是我奪我妻子嗎?”
“正是!”二木匠將背後的魯班斧,抽出來,“咣當”一聲,丟在二尺四寸見方的吃飯桌上,說:“明人不做暗事!我二木匠今夜來,確實是搶你的老婆的。不過,話又得說回來,你娶這個堂客們,花了不少錢,給我半年的時間,我會加山加水還給你。我去請大埠橋曾家排上的大媒人,曾大老帽,重新給你物色一個黃花大閨女。”
新郎官姓胡,叫胡大。胡大說:“我若是不肯讓呢?”
二木匠說:“我相信你胡大,沒有這個狗膽!你不信的話,先問問我的魯班斧,能不能剁下你脖子上的野藠子坨坨!”
胡大慌忙說:“我信!我信!隻要你二木匠說話算數,我願意把青黛讓給你。”
“既然你願意讓出青黛,你若是懂事的話,還不曉得快點滾?”
“新婚之夜,二木匠,你叫我這個新郎官,滾到哪裡去?”
“上鴉雀塘的塘角墈上,老子有個守魚的小棚子,你給我守魚去!”二木匠說:“我好久沒有和青黛快活了,你還曉得快點滾蛋嗎?”
青黛將二木匠滿是老繭子的手,按在小肚子上,說:“二木匠,你這才是我心愛的男人,應該做的事。”
“青黛,你看窗外,每片雪花,都是六角形的,都是二木匠江籬,特意為你定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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