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周渾元部隊的六零炮,再一次像雨點一樣,落在剪秋的陣地上。
半個小時之後,大約是炮彈打完了,周渾元才停止攻擊。不過,周渾元的步兵營,沒有像往常一樣,發起衝鋒。
困在被戰火交織的繭房裡,剪秋格外焦躁不安。雖然周渾元的隊伍,雖被打死了近千人,但剪秋自己的部隊,損失也特彆大,一千多人的隊伍,隻剩下六百多人了。
赤芍的大部隊,正在湘江邊上,與何鍵的部隊激戰。剪秋估計,一時半會,自己難得離開這裡。
我二伯父瞿麥曉得,剪秋這個人,有膽有識,始終堅持,將在外,君命有所不授。
去年九月二十八日,剪秋帶著七十多個人,守在江西的黎川城,而進攻黎川的敵人,有千人之多。剪秋當時說:“撤!”
剪秋這次撤軍,被京墨抓住了把柄,京墨一把手槍,抵住剪秋的腦門,非要斃了他。剪秋眉頭都不皺,說:“有種的,你就開槍!我若是喊了半個不字,我就是你養的!”
君遷一看形勢不妙,一路狂奔,奔到水稻田裡。赤芍正在幫一位江西老表割紅米冬季稻。君遷說:“赤芍,赤芍,你快去救剪秋!你去慢了,剪秋就成了京墨槍下之鬼!”
赤芍推開京墨的手槍,問:“你們憑什麼,要殺剪秋師長?”
京墨說:“剪秋丟了黎川城,是某明路線的執行人!”
“什麼某明路線?”赤芍說:“明人不講暗話,君子不欺暗室,你乾脆說,是赤芍路線罷了。”
剪秋的命是留下了,京墨給剪秋的處分也不輕,開除黨籍,判刑五年。
當時,我二伯父瞿麥,還有車前,菖蒲,遠誌,枳實,川柏,都是憤憤不平。川柏年青氣盛,說:“講當真的話,該判刑的,是京墨!”
依剪秋的個性,若是不追上去,把周渾元這個老王八,打個落花流水,心頭不解恨呢。
守在湘江東岸,打了三天三夜,車前過來報告說:“我們與大部隊失去聯係了!”
這個消息,不啻於五雷轟頂。剪秋把瞿麥、車前、菖蒲、枳實、川柏喊過來,嚴肅地說:“我們的四周,都是周渾元的部隊,廣西民團的部隊,湖南道縣的民團,江華縣的民團,把我們圍得像鐵桶一樣。我們僅剩的六百多將士,不得不孤軍奮戰,尋求突圍。你們說,我們往哪裡走?”
湘江渺渺,群山茫茫。
車前手下的王營長說:“師長,我們唯一的道路,就是翻越二千米高寶蓋山!”
剪秋問:“王營長,我記得你,你以前是張輝瓚的手下吧?”
王營長說:“正是。”
剪秋又問:“王營長,什麼時候,你學會了遊擊戰術?”
王營長苦笑著說:“遊擊戰術,我還沒有學會。但我曉得,行軍打仗,怕的不是豬一樣的隊友,怕的是豬一樣的司令張輝瓚。”
剪秋大揮一手:“就依王營長之見,翻越寶蓋山!”
瑤族人的傳說中,寶蓋山是神仙居住的地方。
剪秋的人馬,一大早吃過飯,沿著羊腸小道,爬到五百多米高的山腰上。剪秋舉起望遠鏡一看,自己原來的駐紮的戰場上,全是周渾元的部隊,朝著寶蓋山,胡亂開著槍。
剪秋心裡清楚,退回原地方,是不可能了。
一位包著頭巾、滿臉皺紋的老漢,站在亂石板鋪的山道上,一隻手搭在剪秋的肩膀上,一隻手端著一碗米酒,遞到剪秋的唇邊,大聲說:
“吼著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