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秋死了?他怎麼死的?他是鐵打的漢子啊!”
“剪秋他們,被何鍵的三十萬大紅軍,團團圍住,哪還有生路?”我大爺爺說:“可憐我的剪秋兄弟,頭顱被一個叫何漢正的奸賊割下,送到長沙,掛在小吳門的城牆上示眾。”
我爺老子決明,已到了高登河對岸的碼頭上,渡船一到岸,我大爺爺和我爺老子,抬著飛廉,立刻走澄清的斜塔子,絲茅衝,插到大爐衝。
飛廉一到家,飛廉的老婆,便放聲大哭著。飛廉說:“老婆,老婆,你莫哭,我還沒有死呢。”
我大爺爺枳殼,和青蒿老子,和飛廉的老婆,交待幾句,匆匆朝祠堂走去。
祠堂那邊,早已人聲鼎沸。
剪秋的老婆,三個親兄弟,五個兒子,三個女兒,五代內的堂兄堂弟,一兩百多個人,齊齊跪在祠堂的大廳裡,痛哭流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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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爺爺走到石橋邊,一個係著圍腰的老漢子在喊:“枳殼大爺,枳殼大爺,你還認得我嗎?”
“認得,當然認得。”我大爺爺說:“你是星初大爺,澤蘭的父親,我三伢子決明的嶽老子,我的親家。”
澤蘭就是我虎薇痞子的母親,民國二十四年的四月,我母親澤蘭,還未滿八歲。
我外公與我大爺爺一路同行。我外公說:“枳殼大爺,你和青蒿老子,當真是俠義心腸的人。如果沒有你們,剪秋的靈魂,永世不得安寧。”
“親家,你不曉得,是棗子坪的飛廉,殘了一條腿,背著剪秋的遺骨,從道縣一路爬,一直爬到衡陽了西渡。他才是真正俠義漢子!”
本來清明時節要下那場細雨,一直拖到四月十五,才準備下。
剪秋的棺木,停在祠堂的地坪裡,我大爺爺手裡抓著大米,朝空中一揚,大吼道:“天無忌地無忌年無忌月無忌日無忌時無忌,魯班弟子到此,升起啊!”
十六名大漢子,抓起抬靈的扁擔,朝肩膀上一拋,齊聲吼道:
“升起啊!”
整個西陽塅裡,一萬五千多個人,至少來了近萬人,齊聲大哭。
二十多條三眼銃,一齊鳴放。
威氣鑼鼓隊,獅子隊,嗩呐隊,龍燈隊,一齊行動。
這個時候,天空中,突然傳來“轟!”“轟!”“轟!”三聲炸雷,仿佛就人群的身邊炸響,炸得送葬的人,頭皮發麻,驚慌失措。
恰在這個時候,在前麵抬棺的大漢子說:“啊呀呀!好端端的,一條車扁擔,無緣無故,竟然斷了!”
雷聲突然停下來,蓄謀已久的雨,還在等待時機。
我大爺爺枳殼,我二爺爺陳皮,剪秋的三個弟弟弟媳,五個兒子,三個兒子,一齊朝剪秋的棺木跪下。
我大爺爺大哭著,吼道:“剪秋,我曉得你剪秋,英雄一世,不肯甘心離去。你放心吧,你未完成的事業,後繼有人!你就安安心心,上路吧!”
我大爺爺一吼完,豆大的雨點,立刻傾盆而下,雷聲又沉沉悶悶地響起來。
大雨中,青蒿老子對著我大爺爺的耳朵大喊:“剛才,我大兒子過來告訴我,就在剪秋的靈柩起動的時候,飛廉,我的好兄弟飛廉,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我大爺爺歎息一聲,說:“飛廉,歸根結底是剪秋的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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