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升父親說:“每一個人,可以有一點點虛偽,有一點點庸俗,有一點點貪婪,有一點點缺德,但是,不能到肆無忌憚的程度啊。”
“我們不必去考慮薛家那對狗夫妻。”我大爺爺說:“現在我們要考慮的,是六月雪不要走她媽媽宛童的老路。”
“但願那個薛銳軍,是真愛著六月雪。”
廷升的父親,辭彆我大爺爺,走鬆山衝、砂子屋場,青宇屋場,往右拐,過楊澗山,大塘,遠遠看見,薄暮中,六月雪一個人,像是一隻折斷了翅膀的孤雁,戚戚站在一叢鳳尾竹旁觀,遠眺著北方。
六月雪不曉得廷升的父親,朝自己走來,心裡在念叨,銳軍哥哥,你站在風的上遊,我站在風的下遊,我吹過你吹過的風,算不算重逢?每一顆變幻的心,是不是遠方之遠?銳軍哥哥,你在遠方轉動你的心,是不是向我吹奏一支千孔魔笛?
銳軍,我想你的時候,在一個初秋的薄幕裡,在月亮最癡情的修竹林旁,想象你像洛神一樣,從竹林深處緩緩走來,而我,是一株空山新雨後的六月雪。
你走近六月雪,撫摸六月雪細細的枝條,細細的葉片,細細的、白色的花蕾。銳軍哥哥,你在說,六月雪,六月雪,你原來是我生命中的滿天星呀!
銳軍哥哥,你又在撫摸著我最溫柔、最易疼痛的花蕊,那是我聖潔遙遠、最不可觸碰的地方。
而你的觸手,卻像蜜蜂一樣,如此粗暴地重複著、重複著、重複著嵌進我的心房裡。
風還在吹著風,銳軍哥哥,我的花朵卻在悄悄地結著你的種子。
“六月雪,天色已晚,你快回去吧。”
六月雪嚇了一跳,看到廷升的父親,忙問:“伯伯,您回來啦,是不是有了銳軍家裡的消息?”
廷升父親說:“六月雪,枳殼大爺和衛茅,回到添章屋場,第二天,便去了芭蕉山的薛家,可惜,聽附近的鄉親們說,銳軍的父母親,去了邵東的廉橋鎮,做藥材生意,不曉得什麼時候才能回家呢。”
六月雪的臉上,立刻爬滿了失望,輕聲說:“這樣呀…”後麵的話,聲音太細,廷升父親聽不到。
“衛茅弟弟,他在家裡乾什麼呢?”
“他呀,十年沒回過老家,回到家裡,忙著一堆子事。中元節給母親上墳祭祀,請人建房子,過兩天,要和公英舉辦訂婚儀式。”
“我欽佩公英,她和衛茅,並沒有什麼婚約,單憑兒童時期那點朦朧的感覺,一直堅守著,當真不簡單啊。”六月雪說:“伯伯,衛茅訂婚那天,我想去看看公英。”
“六月雪,你和說實話,衛茅家的老房子,六年前已全部倒塌了,衛茅本人,和枳殼大爺的三兒子決明,擠在一張床上,你去了,到哪裡去睡覺?”
“我和公英一起睡呀。”
“六月雪,你不曉得,公英訂婚那天,她有五個姨媽,都要來恭賀,她們還得和公英擠到一張床上呢。”
李廷升那個三心牌堂客,用沙鍋子燉了一鍋墨魚小母雞湯,叫六月雪趁熱喝。
六月雪說:“姐姐,你公公說,薛銳軍的父母,去邵東縣廉橋開藥材鋪,不曉得是不是真的?如果不是真的,那就是薛銳軍的父母,不肯接納我這個兒媳婦啊。”
廷升的堂客說:“妹妹,你其他人都可以不相信,但你唯都得相信我公公。他幾十歲的人,從沒有說過一句假話。你不必東猜西想,隻要相信一條,銳軍真心愛你就行。”
廷升母親也說:“即使銳軍的父母,不待見你,那又何妨?你和他們相處,畢竟不過是二三十年,何況以後,你和銳軍,有自己的小天地。唯有你和銳軍,以後的日子,長長久久呢。”
“我不曉得,衛茅什麼時候回長沙,我想我乾媽媽了。”
廷升父親說:“你乾媽是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