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茅的性格,有點像我大爺爺,一旦決定了的事,任何人說出千百個理由,衛茅都不說不動心。
九一八飯店,就這樣關了。
老家吉林那個胖胖的廚師,急得眼淚巴澀,說:“蒼天啊,我是有家回不了,到哪裡去謀生啊。”
“莫急,大兄弟,你的事情,我早就有安排好了。”衛茅說:你和飛蓬龍葵那幫兄弟,去霞凝港,到李廷升副營長那裡去。昨天上午,我和他打了招呼的。”
飛蓬說:“衛幫主,我們斧頭幫,你要解散?”
“習蓬,龍葵,十二年前,你們都是無父無母的孤兒,我們能走到一起,當真是有緣分。”衛茅說:“如今日本人侵略中國,國家正是用人之際,作為堂堂七尺男兒,先有國才有家,這個大道理,你們應該是懂的,不用我多說。待我回老家西陽塅裡完婚之後,到時候,我帶你們去一個好地方。”
飛蓬問:“去哪裡?”
“去山西陽泉,我二叔瞿麥,在八路軍當營長,正需要遊擊隊員。你們先在李廷升那裡,學會軍事技術。”
龍葵說:“我們舍不得離開長沙。”
“舍不得離開也得離開。日本人來了,你們除非跑到九州外國去。”衛茅說:“其實我也舍不得離開長沙呀。”
“衛幫主,我們這群難兄難弟,這一生一世,就跟定你了,你到哪裡,我們就跟到哪裡。”
龍葵、飛蓬帶著那群難兄難弟,還有幾個東北人,眼淚汪汪,隻好走了。
十一月的天氣,長沙城裡冷嗖嗖的。飯店的門一關,衛茅覺得心裡空空蕩蕩,不是滋味,一個人坐在台階上,望著匆匆忙忙穿梭的市長,發呆。
“衛幫主,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長籲短歎?”
衛茅抬頭一看,見是六月雪的父親,便說:“伯伯,你來乾什麼?”
六月雪的父親,在衛茅眼中,不過是身上有幾塊錢的油膩大伯。
油膩大伯說:“你的斧頭幫,解散了?”
“你是明知故問。”
“怎麼把飯店也關了?”
“我把飯店關掉,與你相關嗎?”
“不相關,不相關。”油膩大伯說:“衛幫主,你是為了我女兒六月雪,才把飯店關掉的嗎?”
“不全是。”衛茅說:“六月雪馬上就要生孩子了,我娘老子必須騰出來,全心全意去照顧她。不然的話,六月雪太慘了。”
“她怎麼會慘呢?”
“她還不慘嗎?”衛茅站起來,拔腿就往街上走,說:“娘家人不照顧她,婆家人不照顧她,丈夫又不在身邊。”
油膩大伯追著說:“衛幫主,你帶我去見六月雪,好嗎?”
“不好!”
“為什麼不好?”
“彆跟著我!你以為有幾塊錢就了不起?”衛茅動了肝火:“我告訴你,我那個義姐姐,不差你那幾塊錢,她需要的是一份真摯的感情或者是親情。這是你永遠都給不了的!”
油膩大伯,這才停下了腳步;再抬頭去搜尋,一切皆已成了沉默的物體,人是人,房子是房子,街道是街道;隻有冷冽冽的北風,一個勁兒灌入那個穿著黑風衣、戴著八角禮帽的青年男子的胸膛裡。
衛茅回到家裡,倒頭便躺在小客牙裡的沙發上。
合歡慌忙過來問:“兒子,寶貝兒子,你哪裡不舒服嗎?”
合歡的叫喊聲,驚動了小閣樓的六月雪。六月雪的樣子,當真是一動難安,過來問:“弟弟,誰招惹你了?”
“是你,是你,六月雪。”衛茅說:“六月雪,我問你一個問題,在我的腦海裡,有一座北方幽深幽藍的湖,南方還有一個波濤洶湧的大海,你說說,我應該選擇流浪的地方,是湖泊還是海洋?”
“我不懂你的意思。弟弟。”六月雪說:“你應該選擇一麵鏡子,將自己的所有的動靜,毫無保留地投入鏡子裡。”
“謝謝你一語點破玄機,六月雪姐姐,我知道怎麼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