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的話題過於沉重,薛銳軍想轉換一個話題,本想對六月雪說,我們的兒子薛破虜,長著像你,還是像我?
這樣說,恐怕引起六月雪聯想,便改口說:“我們的兒子,長得怎麼樣?”
六月雪嬌笑道:“長得虎頭虎腦,第二個薛銳軍。”
聽了六月雪的話,薛銳軍心頭上的疑雲,立刻散儘,笑著說:“好好,那就好。”
“銳軍,我從懷孕開始,多次孕檢,生產,置辦兒子的衣服和單獨租房子、搬家去西陽塅裡的車費,給兒子買奶粉,請保姆的費用,都是衛茅一個人掏的腰包。雖然衛茅不差那幾個小錢,但你應該寫一封信給他,表示感謝之意。”
六月雪這麼一說,薛銳軍臉上,頓時烏雲密布,問:“衛茅無緣無故,為什麼對你這麼好?”
“銳軍哥哥,你不曉得,十八年前,我母親宛童,號稱江南第一才女,因參加新民學會,被軍閥趙恒惕通緝,躲在長沙城一棟小閣樓裡,躲了三個多月,才生下了我,直等我滿一周歲的時候,才離開。‘’六月雪曉得薛銳軍疑心怪己,詳詳細細地解釋:“那棟房子的女主人,就是衛茅弟弟的後母、我的乾娘合歡。所以,我與衛茅,是清清白白的姐弟關係。”
“我感覺有點彆彆扭扭。”薛銳軍說:“六月雪,我相信你的人品。”
“銳軍,你隻相信我,不相信我衛茅弟弟嗎?不相信我的乾媽合歡嗎?”
“你乾媽合歡,以前是乾什麼的?”
“她四歲的時候,被人販子賣到長沙城的妓院裡。”
薛銳軍從鼻孔呼出兩道冷氣:“那她就是一個婊子嘛!俗話說,戲子無義,婊子無情。”
“銳軍!我不允許你這樣侮辱我的乾媽媽!她是一個善良的人,心地特彆好!”六月雪來了脾氣,聲音越來越大:“銳哥,你可以肆無忌憚地侮辱我,但絕不能把一點半星的臟水,往我乾媽和衛茅身上潑!”
薛銳軍少年得誌,哪容得下六月雪反駁,脖子粗了,聲音大了,說:“六月雪,我不曉得你,這麼急匆匆護著你那個衛茅弟弟,什麼意思?”
“薛銳軍,虧你說得出口!湖南破獲重大的日本特務案,你記了一等功,你曉不曉得,這個一等功,是誰是推送到你頭上的嗎?”
“六月雪,你不會說,那個人是衛茅伢子吧?”
“正是你所說的衛茅伢子!他把你薛銳軍,李廷升,孫萬庠當親兄弟,你卻在背後逞口舌之能,極儘侮辱他。”
“衛茅僅僅是一個江湖浪子,憑什麼與我這個黃埔軍校的高材生相比?”
“薛銳軍,我鄙視你!”
“六月雪,既然你心心念念的是衛茅弟弟,我慷慨大方,成全你與衛茅!”
六月雪曉得自己太衝動,冷靜下來,細聲說:“銳軍,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你能冷靜一點嗎?”
“我不能冷靜。世界上兩件事,殺父之仇,奪妻之恨,不共戴天。”
“好,好,我六月雪聽懂了。”六月雪背上背包,走向黑暗中,說:“薛銳軍,你記住,我們從此橋歸橋,路歸路。”
薛銳軍正在火頭上,吼道:“你去找你那個心愛的情郎衛茅吧,我絕不留你!”
在黑暗的、幽深的、連綿不絕的鄂西山脈中,六月雪不辨東西南北,邊走邊傷心傷肺地哭泣。哭泣的時候,天空中有一群不知名怪鳥,那啼叫聲,太淒厲,太悲愴,太恐怖,不輸六月雪的哭聲半分。
不知摔了多少跤,手掌劃破了,雙腿掛傷了,衣服磨開了幾個口子,六月雪心裡想,隻有儘快離開這塊傷心地,才不至於絕望。
“來吧,大地!
你給我象征著連枷束縛的牢房!
像秋日的鐮刀吻過麥浪,
將金黃的誓言碾成碎芒,
我們是被風囚禁的穗,
在季節的刑架上搖晃!
啊,連枷!你這鐵律的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