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特蕾莎出了門,沒注意到古麗在門開後就溜進來,一步一個腳印地漫步於磚房外圍。
一旦閒下來,不再考慮公務,特蕾莎的腦子裡便會被許多與當下無關的閃回片段充斥——這其中有溫暖的記憶、甜蜜的過往,也有酸澀的回憶和痛苦的往事。
她想起青少年時期的她其實很討厭拘束,白天上課、接受補習時總是會在老師講到聽似無關的內容時出神,把注意力放在玩筆、畫符之上。
為了混過母親在閒暇時光抽查她的課業,便隻能在夜裡偷偷惡補,卻不曾想這一切早就被母親和羅希亞儘收眼底,她們明知自己“懶怠”又容易分心,但還是選擇溫柔地包容她。
現在回頭看來,從前她腦子裡冒出的那些“投機取巧”的鬼點子中並非所有都具備可行性,甚至有不少都是小孩子因非黑即白的是非觀而提出的幼稚方案。
可即便如此,不論是母親還是阿瑪拉大人都從未限製她的發言權,甚至還幫她不斷善後。
除此之外,在她因計策差點成功實現而誌得意滿時,不論是羅希亞還是從前天秤團的友人們都一直耐心在她身側,提醒她戒驕戒躁,即使明知她的計劃其實注定會失敗,也還是為她兜底。
“如果以後有什麼意外,你可以回到‘天秤團’,幫我們實現未竟的理想嗎?”
鴉群紮堆飛過,裹挾著一股微風拂過特蕾莎的麵頰,宮變前夜芙蕾雅說過的話忽而在她耳畔響起。
難道,她們當年已預料到舊貴族會出手,但她們的力量還不足以與彼時勢力強大的舊貴族對抗,所以隻能將希望寄托在她身上?
那場宮變前中後的所有細節,特蕾莎一直不願再多回想,即使是在安達和羅希亞的麵前提起,也選擇一語帶過——一旦仔細複盤,她的大腦就會被悲傷和內疚填滿,導致無法再冷靜思考。
所以,這麼簡單的道理,她直到現在才明白。
她對著牆佇立許久,隨著時間推移,茜色的夕陽照在她原本被蔭蔽的臉頰,也讓她臉頰上的濕痕暴露於陽光下。
她掏出手帕,擦了擦眼角殘留的淚水,繼續緩慢踱步,波莉娜方才強打精神露出的笑靨又映現於眼前。
在她說出“我們都有各自的路要走”的時候,特蕾莎從她的眼中讀出了另一句話——
“謝謝你一路以來的扶持照顧。”
和過往親友無微不至的照顧相比,特蕾莎自認她對波莉娜的那點“雪中送炭”根本不值當被感謝,自以為她還有許多需要提升的空間,並不能稱得上是一把合格的保護傘。
她終歸還是鋒芒太露、太過急躁,如果沒有發現斯諾王國的當務之急、北垣和斯諾王國沒有迎來換代,她必死無疑——從前她勸誡莉切絲時說的每一句話,實際上無一不是在反思自己。
如此看來,她離“成熟的保護傘”到底還是有些區彆,努力的空間也還有不少。
特蕾莎在心裡念著,走回房內,踱步於長廊中,斜陽的光芒被窗欞切割成多段,特蕾莎嘴邊慣常噙著的一抹笑意也在漫步過程中若隱若現。
“你真正想做的事是什麼?你想過卸下負擔活下去的生活嗎?”
這句話到底是誰說的?
懷著這個疑問,特蕾莎猛地抬頭,羅希亞恬靜的微笑彷如猶在眼前。
她想起來了,這些問題是之前羅希亞總問的——在篝火旁、沙堆上、樹林間、飛毯中,在每個隻有她們二人獨處的瞬間,羅希亞才會問這些不切實際的問題。
鬼使神差地,特蕾莎又一次走到了熟悉的房間門口,再一次邁入其中。
這裡是安置羅希亞的房間,在那背陰處的床上,有著黑白相間長發的女子安然而眠。
她的臉色仍然蒼白,嘴唇依舊毫無血色,唯有平緩的呼吸證明她還活著。
“今天,波莉娜終於醒過來了。她原本就是魔劍使中侵蝕程度最輕的人,會昏迷三個月的主要原因還是中了索菲特的蠱毒。”
特蕾莎熟練地收了收裙擺,坐在羅希亞床邊,輕輕握住對方已經不再焦黑的指尖。
“所以,你醒來所花費的時間一定會比波莉娜要長更多吧?”
她輕聲念著,即使明知對方不會醒來回應她,明知奇跡不會來臨,也還是自顧自地和對方分享日常——仿佛羅希亞隻是在小憩而已。
“安達不止一次和我提過,能讓你維持現在的狀態已經是她和在這裡的所有治愈術師拚儘全力的結果了,如果回到豐城,忍冬大人一定會有更好的治療方案。
半精靈的自愈能力比人類要強一些,波莉娜恢複至可以正常行動的水平隻是時間問題。
我想,是時候著手準備帶你回東凰了——畢竟我們曾約好了,如果魔劍能成功被封印,就一起回去。”
說著,特蕾莎抬手,理了理羅希亞額間的劉海,又將目光放在床邊的備忘錄上,將它拿起來,繼續從先前中斷的地方開始看起——這是特蕾莎如今每次探訪羅希亞的必做之事。
“前段時間安達提醒我的時候,我才想起來,我的二十二歲生日就要到了——其實這原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重要的是特蕾莎的生日還有五個月就要到了,如果要自己製作禮物,那的確是從現在開始就該準備了。
如今戰事緊張,我對時間的更迭越來越遲鈍,時常會忘記當天具體是幾月幾日。如果沒有備忘錄,沒有身邊的同伴提醒,我怕是真的會忘記日曆的存在。希望等特蕾莎生日到來的那一天,我還能記得。”
特蕾莎隻讀一篇,便再難以往下翻——這本備忘錄中記錄了太多羅希亞經曆的苦痛,她平實得好似這些隻是家常便飯的筆觸更是讓特蕾莎心酸。
二十三歲的特蕾莎在與帝國的周旋和北垣的重建工作中忘記了自己的生日,直到現在翻開珍視之人的隨筆,才終於記起。
“……如今我的生日的確是已經過了,我們都還沒送出給對方的生日禮物,我等著你醒來以後互相補償。”
隨後,她站起來,用笑容封存無法消解的思念。
“我要去為回國一事做準備了,等一切均已打點妥當,我們就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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