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夏天來得比申海早,不過才六月初的光景,天氣已經悶熱異常。
謝倏站在診室門口低頭刷著短視頻,這是駱君稀第一次見到她穿裙子,她的腿又長又直,如果不是膝蓋上星星點點的瘢痕,是稱得上完美的兩條腿。
他的視線上移,她的腕子上多了一條手鏈,遮住了華銘割的那道疤。
“新手鏈?”他問。
她抬起眼,亮了亮自己的新首飾,不無得意地說:“駱支隊眼光挺毒啊,就這破玩意兒,要三萬塊錢呢。”
“哪裡來的?”
“就是那個淩望嶽啊,他為了給我賠罪,當然主要是為了討好藍恬,買了送我的。”
“哦。”
“現在其實有點後悔,還不如給我三萬塊現金來得實在。”
一直等到中午,主治大夫終於從診室裡走了出來。他是偕合整形外科的副主任醫師,也是席曼曾經的老師。
“兩位警察同誌,讓你們久等了,沒辦法,病人多,你們進來說吧。”這位關主任客氣地招呼他們進去。
“關主任,您好,我們從申海過來,是想了解一下您以前帶的席曼醫生的情況。”駱君稀坐下後,便開門見山地問。
“席曼啊……”關主任似在腦中搜索久遠的記憶,“這孩子挺可惜的,很有天分,性格也沉穩,是塊當醫生的料。”
“她當初為什麼離開你們科室?”
“她有段時間,狀態不太好,每天精神恍惚的,好像是家裡出了什麼事,科裡就暫時停了她的手術。但後來,她自己不小心把手傷著了,切到了神經,就再也上不了手術台了,那之後沒多久,她提交了離職申請。不能上手術對於整形醫生的職業發展來說是毀滅性的,我也就沒勸,批了她離職。”關主任沉吟半晌,又歎了口氣,“哎,真的可惜了。”
“您知道她家裡出了什麼事嗎?”
“不太清楚,小席這個孩子挺孤僻的,不愛交朋友,我當時也問過好幾個和她同期進來的學生,他們都不太知道情況。”
“席曼在京城有什麼親人嗎?或者你們科裡有沒有她在京城的住址?”
“我記得……她就是京城戶口吧,住址信息應該是有的,不過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得讓他們翻翻。”
“沒關係,我們可以等。”
根據醫院提供的地址,他們找到了席曼的家——西三環邊上的老小區,走上轉角堆放著雜物的狹窄樓梯,敲開一扇陳舊的門,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婦人探出頭來。
“你們找誰?”隔著外麵的鐵門,她神情防備地問。
“您好,請問這裡是席曼家嗎?”
“你們是誰?找她乾嘛?”
“我們是申海來的警察,正在辦一個案子,需要了解一些關於席曼的情況。”駱君稀亮出證件說。
老婦人看上去有些不耐煩,卻還是打開了那道鏽跡斑斑的鐵門,把他們讓了進去。
“那你們進來說吧。”
走進狹小的客廳,駱君稀一眼看見了小茶幾上放著的照片,上麵是稍年輕時的席曼,她的身邊依偎著一個學生模樣的女孩,臉上掛著甜甜的笑容。
“您是席曼的……?”他問。
“她是我女兒。你們想問什麼?”
“這位也是您的女兒嗎?”他指著照片上另一個女孩問。
“是,她是我小女兒。”
“席曼之前傷到了手,沒辦法再做手術,她是怎麼受傷的,您清楚嗎?”
“不知道,有一天自己在家就把手切壞了,她這孩子主意大得很,什麼都不跟我們說,去申海也是,一聲沒吭就走了,到現在連電話也沒打一個回來。”
“她和妹妹看起來感情很好,您小女兒目前在京城嗎?”
老婦人臉上的肌肉驟然扭曲,一陣令人不適的沉默後,她語氣陰沉地說:“她早就過世了。”
“什麼時候的事?在席曼去申海前還是之後?”
“在那之前。”
“方便問一下,她是怎麼去世的嗎?”
老婦人嘴角抽搐著,說:“她去做整容手術,死在了手術台上。”
駱君稀深吸一口氣,問:“整容手術?難道是……”
“嗬嗬。”老婦人冷笑一聲,“不是你想的那樣,警察同誌,要是她姐姐做的手術,她就不會死了。”
“那她為什麼沒有在姐姐這裡做手術呢?那時候席曼的手已經受傷了嗎?”
“沒有,是因為她姐姐不肯,認為她不需要整容,但她偏不聽,跑去個私人作坊,結果沒下來手術台。”
駱君稀沉默地和謝倏對視了一眼,良久才問:“您小女兒是什麼時候去世的?”
“快兩年了吧……差不多就是這個時候。”老婦人臉上的肌肉此時已然無力地鬆弛下來,現出悲傷的情緒,“才上大一……”
“她在哪個大學?讀什麼專業?還有她的名字,您方便告訴我們嗎?”謝倏問。
走出老舊的居民樓,謝倏吸了一口燥熱的空氣,歎道:“人大多難考啊,這姐妹倆都挺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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