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水對岸,燕國隻剩下了一座桑丘城孤零零麵對秦國,隨時都會淪陷。
秦舞陽現在是既興奮又緊張,雙拳握緊又鬆開,眼神之中既有著亢奮,又有著緊張。他仿佛已經看到,他也能做出和他祖父相媲美,可以留名青史的大事。
而荊軻,安之若素,泰然自若,他的麵龐和表情就像已經被凍結的湖麵一樣,波瀾不驚。
燕丹率領著親隨眾人相送,一路自薊都送到了易水邊。
事到如今,哪怕明知開弓沒有回頭箭,哪怕對這件事有著十分的信心,可是心中還是有著難以抑製的緊張和焦慮,他已經太久沒有好好休息過了。
燕丹雙目赤紅,遍布血絲,心中的情緒複雜到難以形容。
到最後也隻是舉起一杯酒,荊軻微笑接過,一飲而儘。
燕國的酒濃鬱凜冽,入口就像烈火滾下,衝勁十足,強烈的燒灼感順著咽喉直下,感覺喉嚨和食管像被烈火舔舐過一般,整個胸腹都是火熱。
高漸離和妊峰此時心中悲痛難以言表,但是他們誰也沒有說任何話,大丈夫為忠義而死,死得其所,身為知己好友,又豈能阻止?隻恨不能同往。
荊軻的新婚妻子,薄霜,已經懷有身孕。荊軻將他的妻子托付給了他的這兩個兄弟,他知道,這是比托付給燕丹更好的選擇。
薄霜不是沒有勇氣前來送行,隻是剛剛有孕,不能長途跋涉。這個女人,是典型的燕地美人,她是鮮花,更是鬆柏,無論什麼風雪也無法擊垮她。
誰會不對荊軻這樣的勇士,這樣的大丈夫傾心呢?即便明知道荊軻心中還有他人,可是薄霜不在乎。因為荊軻已經是她的夫君,和她有了血脈的結晶。
自此一彆,她將永遠守望。
至死不渝。
荊軻和好友們一句話也沒有說,飲酒之後,對著眾人微微一笑就上了車架。
車馬悠悠奔向秦國,奔向鹹陽,奔向、注定的死亡。
該說的話早就說過了,大丈夫之間豈會做惺惺女子姿態。大丈夫之間,懂的不需要多說,需要多說的,更沒有必要多說了。
也許是燕地的靈也有著憐憫,零落的小雪飄然落下,打濕了所有人的衣冠,很快,大雪紛飛。
高漸離取下背負的琴築,盤膝而坐,擊築為荊軻送行。
妊峰熱淚盈眶,伴隨著擊築之樂,高聲唱道:“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
淚水已經控製不住的滑落。
送行眾人,已經各個嗔目,怒發衝冠。
燕丹親衛夏扶,身姿魁梧,麵容端正,他是荊軻的好友。伴隨著妊峰一同高唱這兩句既是送彆,又是永彆的歌,扶劍的手早就因為太過用力而骨節發白。
突然大喝道:“壯士一去兮不複還!隻願功成,不求身退,此去功必成也!”
“次非,我為你壯行,為了大燕,祝你功成!”
話音剛落,夏扶拔劍自刎,這一劍決絕至極,毫不猶疑,咽喉被整個割開,比整個嘴巴張開還要大的傷口,無比猙獰。
激昂的熱血瞬間便如噴泉一樣激射而出,在這秋末寒冷燕地,氤氳著騰騰熱氣,熱血灑落,將地上的白雪也儘皆融儘。
夏扶魁梧的身姿晃了幾晃,這才施施然倒下,雙眼依舊是怒目圓睜直直看向車隊,鮮血仍舊在不停地流出,融化著冰雪,為這片土地再加上一份血色。
這一切都在一瞬間發生,一旁沉浸在悲傷中的眾人都來不及反應。
等到幾人反應過來,夏扶已經氣絕身亡。
燕丹趴伏在夏扶身上,一句話也沒有說,隻是嚎啕大哭。
不一會兒,數人皆是哽咽不能語,就連送行的易水歌在風雪中也已經模糊了聲音。
這一切,都被荊軻和秦舞陽看在眼中。
荊軻顫著雙唇深深吐了口氣,閉上了雙眼,隻是雙手已經抓緊了衣襟,胸中熱血沸騰澎湃。
至於秦舞陽則是麵色一白,這場麵他是真沒見過。激動興奮的內心,好似突然也被今日的風雪冰凍,莫名的恐懼開始蔓延。
搖了搖頭甩去亂神心事,看向風雪,現在他突然興奮不起來了,也笑不出來了。此去鹹陽,好像並不是自己想的那麼簡單。
風雪更大了。
終於,在初冬時分,燕國使團到了鹹陽。
荊軻看著這個曾經帶給他無限打擊與痛苦的城市,麵無異色。
這座鹹陽城更加巍峨龐大了。
人聲鼎沸,車水馬龍,無數的人熙熙攘攘,摩肩擦踵。
這些年秦國越發強盛,韓趙兩國的貴族也都搬遷到了鹹陽,無數的高官貴胄,富商巨賈,都拚儘全力的想要在鹹陽能有一席之地。
有眼光的聰明人永遠不缺,尤其是這些權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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