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過天晴。
這座城市又恢複了往日的多風。
久雨的灣流在玻璃沿麵留下乾涸的垢麵,遙遠林潮山群間習來的清風輕輕搖晃,不經意間抹去了男孩麵上閃逝的驚喜與癡呆。
楚楠眨眨眼,陽光在他臉上輕搖。
他不知道自己更該為什麼而吃驚。
他隻是翻身下床,半精靈冷淡地輕笑,錯身讓楚楠從自己身旁走過,直直步向那張安靜的床榻,素樸的被褥裡躺著鉑金色發梢的睡美人,那雙伶俐的綠眼睛此刻還深深地藏在漆黑的虛夢裡。
楚楠伸出手,拘謹地摸了摸塞莉希散碎的劉海,隻是輕輕地一觸,指尖立刻恢複了安全、保守的距離,點到為止。
冒險者眨眨眼,似乎自己也為自己剛才冒失的舉動感到驚挫,他看看塞莉希平靜的睡顏,看看四周貼心掖好的被角,看看自己的指尖,女孩發梢柔軟的觸感仍然留在那裡,簡直沉重得像是一道深刻的刀傷,讓他感到脊背發涼。
“哈啊……”他突然歎了口氣。
整個人鬆垮了下來。
“他媽的,你可真是錯過大場麵了啊。”搓搓臉,楚楠搖搖頭,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
他的笑容隻持續了很短的幾次呼吸,接著那雙勞坨傷損的手掌便又覆蓋了自己的臉,冒險者發出壓抑又尷尬的低嚎——不過考慮到這裡還有人在看著,還有人在睡覺,他的發癲也隻是維持了呼吸般的大小與短促。
雙手垂下,楚楠長長地歎了口氣。
“我還以為你死了。”他輕聲說,有點慶幸,又有點遺憾:“幸好你沒聽到我說的那些話。”
“什麼話?”半精靈挎著胳膊,揶揄地問。
“我還以為她死了。”楚楠回過頭,笑著說。
“……”半精靈眨眨眼,她似乎終於、再次收起了戒備,輕輕笑了笑,對楚楠點點頭:“我看到了,是你做的吧?”
“……”楚楠點點頭,重新把視線落在塞莉希安靜的睡臉上。
這是一張很清靜,又有一點點乖巧的臉龐,可能是光線的問題,也有可能是因為這場該死的神疫,她的兩頰有一些許凹陷,陰蓋的雲層流過天際,清澈的陽光沿著這張精致的雕作流淌,光線完美地刻畫出她顴骨、鼻梁的線條。
燦爛得驚人。
楚楠沉默了一會,他靜靜地欣賞著這張臉龐,甚至感覺有點不真實。
這個笨蛋居然長得這樣好看。
該說是距離產生美嗎?還是因為我的心境變化了?
他搓搓自己的額頭,轉身回到了床上,坐下,長長地鬆了口氣。
“我睡了多久?”他看向半精靈。
“你覺得呢?”半精靈歪著頭回應,那雙帶著金屬光澤的金眼睛中靜靜地倒映著楚楠的麵容,像是一座鐵水澆鑄的雕像,瘦削又低落。
“我不知道。”楚楠簡單地說。
按照這種勇者討伐boss的劇情來看,主角在通關主線劇情之後基本都是要受個大傷然後一頭睡上他媽個幾天幾周幾年的,也不知道醒過來的時候怎麼還沒有餓死,怎麼保持的那麼帥,楚楠先生現在可都是要累趴了,雖然整體上沒受什麼傷,但是肌肉好疼啊好疼啊。
“你是黎明時分回來的,那個城衛隊長和她的副官馱著你從街角出現,你穿著一身奧法騎士的鎧甲,他們在一樓幫你換下鎧甲,換了衣服,大致也處理過傷口了吧。”半精靈揚揚下巴:
“你胸口的燒傷還挺嚴重,和那場爆炸有關嗎?”
“嗯。”
楚楠點點頭,那些在失神與睡夢中遺失的記憶一點點重新回到清醒的沙漏中,積少成多,他抬手摸摸自己的胸脯,指尖觸及的地方帶著酥麻的瘙癢感,隻是出奇得並不怎麼痛,看來是處理得很好,又或是用了什麼魔法神術之類簡單高效地解決了罷。
“你睡了幾個小時,醒的正好,現在正是吃午飯的時間。”半精靈點點頭,她看著楚楠的臉,總覺得這冒險者安靜得有點不像他。
多麼奇妙,明明昨天早晨他還不是這樣的,這一天之中他到底經曆了什麼?
但她並沒有問出口。
她是個熟悉傷痛的人,有些事情並不是經口向他人傾訴了就會變好的,被寒霜侵封的土地即便再用拖犁割裂也隻是徒勞而已,慰藉嚴寒的良藥隻有開春的暖風。
半精靈沒再說些什麼,也沒有像朋友那樣在楚楠身邊坐下,抬手捏捏他的肩膀,她隻是平靜地站著,等待著這個冒險者理清思緒,向她發起下一個問題——是的,她知道,這個大男孩一定會有下一個問題。
而她會回答。
楚楠思考了很久,他看著地麵,嗅著清淨的空氣,空氣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和昨天不一樣了,好像是……氣壓?還是什麼東西一下子……不一樣了,突然,突然就變得鬆垮了,他突然就可以……自在的呼吸了。
扭頭看向窗外,盛午的陽光幾乎讓他目眩。
楚楠眨眨眼,有很多事情似乎一下子便通順了,捋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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