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一種比之前溶洞中更徹底的死寂,籠罩在月亮湖的岸邊。
如果說雲飛揚在地底加固封印,展現的是一種超越凡人的強大,那麼此刻,他所做的一切,已經徹底擊碎了山鬼一族,乃至薛宇和宋雨馨的認知邊界。
那不是淨化,也不是治療。
那是“抹除”與“重塑”。
是神才擁有的權柄。
老者,山鬼一族的大巫師,活了近百個年頭,見證過森林的繁盛與枯敗,也曾跪拜在山神的圖騰前,聆聽先祖的教誨。他以為自己的一生已經見過了所有的奇跡與恐怖。
直到今天。
他跪伏在地,額頭緊緊貼著新生土地的濕潤泥土。那泥土中蘊含的,是如此純淨、如此磅礴的生命力,讓他衰老的身體裡,每一個細胞都在貪婪地歡呼。可與這生機一同傳來的,還有一種源自靈魂最深處的戰栗。
他想起了族中代代相傳的,關於那個被鎮壓之物的描述:終焉的吞噬者,萬物的歸墟。
而剛才,就在剛才,他從這個年輕的“獄卒”身上,感受到了同源,甚至更加純粹的……歸墟之力。
毀滅與創造,在他身上形成了一個完美的閉環。
這究竟是為牢籠尋來了一位更可靠的獄卒,還是為這個世界,引來了一個更加無法揣度的存在?
老者的身體抖得更厲害了。
他身後的四個年輕獵手,包括之前出言不遜的阿木在內,更是連抬頭的勇氣都沒有。他們引以為傲的力量,他們與森林的共鳴,在這個年輕人麵前,渺小得像螢火之於皓月。他們之前所有的懷疑、敵意,此刻都化作了最原始的敬畏。
“我操……”
打破這片神聖寂靜的,是薛宇那一聲充滿標誌性風格的低語。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感覺自己的雙腿有些發軟。他使勁揉了揉眼睛,又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劇烈的疼痛告訴他,眼前這宛如仙境的湖泊,不是幻覺。
“飛揚,你……你這不叫淨化,你這是把硬盤整個格式化,然後光速重裝了一個最新帶全套豪華皮膚的係統啊!”他結結巴巴地,用自己能理解的方式,定義著眼前發生的神跡。
宋雨馨沒有說話。她隻是靜靜地看著雲飛揚的背影。那背影依然挺拔,但在她的眼中,卻多了一層難以言喻的疏離感。陽光灑在他身上,他仿佛與這片天地融為一體,卻又好像獨立於這片天地之外。他成了這片森林的主宰,但這份主宰,是否也意味著一種永恒的孤獨?她的心裡,擔憂甚至超過了震撼。
雲飛揚緩緩轉身。
他看著跪伏在地的山鬼一族,目光平靜無波。剛才那番毀天滅地的操作,對他而言,仿佛隻是呼吸般自然。他體內的那顆晶體心臟,每一次跳動,都在讓他更加適應這種全新的存在方式。
“起來吧。”他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老巫師這才敢緩緩直起身。他看著雲飛揚,眼神已經徹底變了,那是一種信徒仰望神隻的眼神,混雜著狂熱、敬畏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
“您……您不是獄卒。”老巫師的聲音因為激動而顫抖,“您是行走在人間的山神!是古樹意誌的化身!”
“我叫雲飛揚。”雲飛揚糾正道。他不喜歡“大人”,更不喜歡“山神”。這些稱謂,像是在他與原本的世界之間,劃開了一道無形的鴻溝。
“是,飛揚……大人。”老巫師改口得有些艱難,但還是固執地加上了敬稱。他深吸一口氣,像是做出了某種重大的決定。他猛地轉身,麵向身後的族人,用一種莊嚴而古老的語言,高聲吟誦起來。
那是一種他從未在外人麵前使用過的語言,音節短促而有力,仿佛帶著某種溝通天地神靈的魔力。
隨著他的吟誦,阿木等四個年輕獵手,以及從周圍林中悄然現身的,更多聞訊趕來的山鬼族人,都神情肅穆地跪了下來。他們將右手撫在心口,左手按在土地上,口中跟著低聲吟唱。
一時間,整片月亮湖畔,都被這古老而神聖的吟唱聲所籠罩。
薛宇和宋雨馨被這陣仗搞得有些不知所措。薛宇捅了捅雲飛揚的腰,壓低聲音:“這什麼情況?入教儀式?飛揚,你要成立神教嗎?我跟你說,這玩意兒我熟,教義、聖徽、發展信徒的流程我都能給你弄得明明白白,咱們搞個連鎖,將來上市敲鐘都不是夢!”
雲飛anh沒有理他。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些山鬼族人的身上。在他的感知網絡中,他能“看”到,隨著吟唱,一絲絲純粹的信仰之力,從每一個山鬼族人的身上升起,彙聚到老巫師的身上。然後,老巫師像一個中轉站,將這些彙集起來的,凝練如實質的信仰之力,恭敬地導向了雲飛揚。
這股力量沒有進入他的身體,而是在他麵前的空氣中,凝聚成了一個散發著柔和綠光的,由無數細小符文構成的圖騰。圖騰的中央,是一棵枝繁葉茂的巨樹,巨樹之下,是一柄斷裂後又被修複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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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在締結契約。
一種將整個族群的命運,與他這個“新神”綁定的古老誓約。
吟唱聲達到高潮,老巫師抬起蒼老的頭顱,眼中閃爍著狂熱的光芒,用所有人都能聽懂的語言,一字一頓地吼道:
“自今日起,山鬼一族,奉雲飛揚大人為主!”
“您的意誌,即是森林的意誌!”
“您的敵人,即是山鬼不死的仇敵!”
“此誓,有月亮湖為證,有沉眠之森為鑒,直至山崩石爛,靈魂歸墟!”
“奉您為主!”
“奉您為主!”
所有的山鬼族人,齊聲高呼,聲震林木,鳥獸驚飛。
那枚綠色的圖騰,在呼喊聲中,化作一道流光,瞬間沒入了雲飛揚的眉心。
雲飛揚沒有躲。他能感覺到,這圖騰並非束縛,而是一種“授權”。從此刻起,他可以調動這些山鬼族人的力量,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共享他們的感知,而山鬼一族,也將得到他力量的庇護,他們的血脈會與這片森林的生命力連接得更加緊密。
他得到了一個忠誠的族群,而這個族群,也得到了一個真正的“神”。
誓約完成,老巫師才恭敬地站起身,對雲飛揚說:“大人,請隨我們回村。您需要一個地方,來真正地了解您的使命,以及……您的力量。”
薛宇的眼睛早就亮得像兩個二百瓦的燈泡,他湊過來,滿臉都是諂媚的笑:“大人,您看,我這一路上鞍前馬後,沒功勞也有苦勞,是不是也給個護教法王之類的當當?待遇好商量。”
雲飛揚瞥了他一眼,那眼神深邃得讓薛宇心裡一突,後麵的話頓時咽了回去。
他總覺得,雲飛揚的眼神裡,屬於人類的戲謔和無奈,似乎又少了一分。
一行人開始向森林深處走去。
山鬼一族在前方開路,他們行走在密林之中,如魚得水,悄無聲息。阿木走在隊伍的側翼,他時而回頭,看一眼被簇擁在中央的雲飛揚,眼神複雜。之前的挑釁和嘲諷,像是一場幼稚的笑話。但敬畏之餘,他的心中,也有一絲揮之不去的失落。他們一族守護了千年的聖地,如今,迎來了一個外來的主宰。這種感覺,就像是自家的傳家寶,被一個陌生人拿走了。
宋雨馨走在雲飛揚的身邊,她能感覺到周圍的山鬼族人投來的,那種混雜著敬畏與好奇的目光。她低聲問:“你真的要接受他們的‘供奉’嗎?”
“這不是供奉,是責任。”雲飛揚回答。他能感覺到,眉心的圖騰,像一個坐標,將他和這片土地,和這群人,更深地綁定在了一起。那個石碑裡的東西說的沒錯,他成了鑰匙,但也成了鎖的一部分。他無法輕易地離開。
“那個老巫師,似乎知道很多關於‘獄卒’的事。”雲飛揚看著老者的背影,“我需要答案。”
穿過一片巨大的蕨類植物構成的林海,前方豁然開朗。
一座建立在幾棵參天巨樹之上的村寨,出現在他們眼前。
粗大的藤蔓和木板,在離地數十米高的樹乾之間,構建出一條條懸空的棧道和一座座精巧的樹屋。綠色的葉片和彩色的花朵點綴其間,炊煙嫋嫋,人聲隱約,宛如一處世外桃源。
“乖乖,現實版的阿凡達啊!”薛宇看得眼睛都直了,“這地方要是開發成旅遊景點,門票收他個萬兒八千的,絕對有人來!”
老巫師似乎聽到了他的話,回頭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個沒開化的野人。
隨著他們的到來,整個村寨都沸騰了。無數山鬼族人從樹屋中湧出,聚集在棧道上,對著雲飛揚的方向跪拜下來。他們的眼神,比月亮湖畔的那些戰士更加狂熱。顯然,月亮湖重生的神跡,已經通過某種方式,傳遍了整個族群。
在這山呼海嘯般的朝拜聲中,老巫師將雲飛揚三人,徑直引向了村寨最中央,那棵最為粗壯、幾乎要捅破天際的巨樹。
“大人,這裡是我們山鬼一族的聖殿,也是曆代大巫師聆聽山神教誨的地方。”老巫師指著巨樹根部一個被藤蔓覆蓋的洞口,“關於‘獄卒’的秘密,都在裡麵。”
踏入樹洞,一股濃鬱到幾乎化為實質的生命氣息撲麵而來。
洞內並非漆黑一片,樹木的內壁上,生長著一種會發出柔和綠光的苔蘚,將整個空間照得如同白晝。空氣中彌漫著草木與泥土混合的清香,讓人心曠神怡。
通道盤旋向下,深入地底。牆壁上,刻滿了古老的壁畫。
薛宇像進了博物館的土耗子,摸摸這裡,敲敲那裡,嘴裡嘖嘖稱奇:“這壁畫,這構圖,充滿了後現代解構主義的狂放氣息,拿出去一幅至少能賣八位數!飛揚,回頭咱們拓印幾份出去……”
他的話被老巫師一個嚴厲的眼神給瞪了回去。
宋雨馨則看得更加仔細。她發現,這些壁畫描繪的,似乎是一個完整的故事。故事的開端,是一片祥和的森林,萬物生長。接著,天空中出現了一個黑色的“太陽”,黑色的能量如雨點般落下,大地開始枯萎,生靈變得狂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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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一個手持藍色長劍的巨人出現,與那黑色的太陽戰鬥。最終,巨人將黑色太陽鎮壓到了地底,化作一塊石碑,而他自己,則將手中的劍插入大地,化作了鎖鏈,他本人也與一棵巨樹融為一體,成為了森林的守護者。
“這是第一位‘獄卒’,也是我們山鬼一族的先祖。”老巫師的聲音在空曠的通道中回響,帶著一絲崇敬與悲傷,“他贏得了戰爭,卻也輸掉了自由。”
壁畫繼續向下延伸。
之後的畫麵,描繪的是山鬼一族守護著這片森林,與從地底不斷滲透出來的汙染做鬥爭的場景。畫麵中,出現過好幾位手持那柄斷劍的人影,他們與山鬼一族並肩作戰,修複被汙染的土地,加固封印。
“他們是曆代的獄卒。”老巫師解釋道,“每當封印的力量衰退到極限,斷劍就會發出呼喚,指引著擁有相似力量的靈魂來到這裡,繼承這份宿命。他們來自不同的地方,有著不同的身份,但最終,都選擇了留在這片森林,耗儘自己的一生,來守護這道封印。”
雲飛揚沉默地看著那些壁畫。他仿佛能看到,那些前輩們,孤獨地站在這片地底,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感受著自己的生命和力量被那石碑下的東西一點點蠶食,直到油儘燈枯。
這是一種何等沉重的宿命。
通道走到了儘頭。
一個巨大的天然溶洞出現在眼前。溶洞的中央,是一片清澈的地下湖,湖水中央,靜靜地生長著一棵……小樹。
說它小,是相對於外麵那些參天巨樹而言。它隻有一人多高,通體晶瑩剔透,仿佛是由最純淨的翡翠雕琢而成。它的每一片葉子,都閃爍著夢幻般的光澤,無數細小的光點在葉脈間流淌,仿佛是整片森林的星圖。
一股難以言喻的,宏大而溫和的意誌,從這棵小樹身上散發出來,充斥著整個溶洞。
“這……這是……”宋雨馨被眼前的美景震撼得說不出話。
“‘樹心之核’。”老巫師的眼神無比虔誠,“我們腳下這片沉眠之森,所有生命力的源頭。第一位先祖,將自己的核心烙印與它融合,才形成了這片獨一無二的,擁有自我意識的森林。”
薛宇的財迷屬性再次發作,他咽了口唾沫,小聲對雲飛揚說:“飛揚,這玩意兒要是挖出去……不不不,我是說,這東西一看就是大補之物,你要是把它吸收了,是不是就能原地飛升了?”
這一次,老巫師沒有斥責他。反而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著雲飛揚,點了點頭:“他說的,雖然粗俗,但並非沒有道理。”
他轉向雲飛揚,神情變得前所未有的嚴肅:“大人,您應該已經感覺到了。那個‘東西’,並沒有因為封印的加固而放棄。它就像一頭跗骨之蛆,在無時無刻地,從您,從這片森林的根基中,汲取力量。”
雲飛揚微微頷首。
自從他成為新的“獄卒”,他就感覺到,自己和那個石碑下的存在,建立了一種詭異的共生關係。對方在不斷地試探他,誘惑他,試圖從他新生的力量中,解析出破綻。而他,也必須時刻分出一部分心神,去鎮壓對方的意誌。這是一種永不停歇的消耗戰。
他現在力量充盈,自然不在乎這點消耗。但百年,千年之後呢?他會不會也像壁畫上的那些前輩一樣,被活活耗死?
“曆代的獄卒,都隻是在‘防守’。”老巫師的聲音沉重無比,“他們用自己的力量,像堤壩一樣,阻擋著洪水的侵蝕。但堤壩,終有被衝垮的一天。所以,他們一個接一個地倒下。”
“先祖留下過一道最終的預言。”老巫師的目光,灼灼地盯著雲飛揚,“預言中說,終有一日,會有一位全新的獄卒到來。他掌握的,將不再是單純的守護之力,而是守護與毀滅並存的,輪回之力。他將不再是堤壩,而是能夠引導洪水,甚至吞噬洪水的……深淵。”
老巫師的話,讓雲揚的心猛地一震。
輪回之力……深淵……這不正是對他體內那顆黑藍晶體心臟,最貼切的描述嗎?
“那位獄卒,將有機會,完成曆代前輩都無法完成的壯舉。”老巫師指向那棵翡翠般的小樹,“與‘樹心之核’,徹底融合。”
“融合?”宋雨馨擔憂地問,“那會怎麼樣?”
“如果成功,”老巫師的眼中,爆發出強烈的希望之光,“大人的意誌,將與整片森林的意誌徹底合一。他將成為真正的森林之主。屆時,整個沉眠之森,都將成為他身體的一部分,成為封印最堅固的壁壘。那個東西,再也無法從森林中汲取到一絲一毫的力量。甚至,大人可以反過來,調動森林之力,去消磨它,壓製它!從被動的防守,轉為主動的進攻!”
薛宇聽得熱血沸騰:“那還等什麼?乾了啊!把那孫子徹底摁死在棺材板裡!”
“但是,這個儀式,也無比凶險。”老巫師話鋒一轉,給興奮的薛宇潑了一盆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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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融合的過程中,大人的意識,必須毫無保留地向樹心之核,向整片森林敞開。在那個瞬間,他的心靈,將是前所未有地脆弱。而那個被鎮壓的東西,絕對不會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老巫師的臉色變得蒼白:“它會傾儘全力,對大人的意識發起衝擊。它會用最惡毒的幻象,最甜美的誘惑,來汙染您,撕裂您。一旦您的意誌出現一絲動搖,被它抓住了可趁之機,那麼後果……不堪設想。”
“它會鳩占鵲巢,通過您,反過來控製樹心之核,控製整片森林。”老巫師的聲音都在發顫,“到那時,它將得到一具擁有神之力的完美軀體,以及一把可以隨時為它打開牢門的……鑰匙。”
整個溶洞,瞬間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薛宇的冷汗“唰”地一下就下來了。這已經不是賭博了,這是在用整個世界的安危,去賭雲飛揚一個人的意誌力。
宋雨馨的心也揪緊了,她看向雲飛揚,嘴唇動了動,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勸他放棄嗎?那意味著他要重複曆代獄卒的悲慘宿命,直至被耗死。勸他嘗試嗎?那無異於將他推向一個九死一生的精神戰場。
這是一個沒有退路的選擇。
雲飛揚卻笑了。
那是一種很淡的,卻又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然的笑。
“如果隻是防守,總有被攻破的一天。”他平靜地開口,“我不想把麻煩留給後來人。”
他向前走去,一步一步,走向那棵晶體的“樹心之核”。
“飛揚!”宋雨馨忍不住喊出聲。
雲飛揚停下腳步,回頭看了她和薛宇一眼。他的眼神,依舊深邃,但在那深邃的底部,卻多了一絲他們熟悉的,屬於人類的溫和。
“放心,我沒那麼容易死。”他說道,“再說,我也很想看看,那個隻會躲在石頭後麵的家夥,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說完,他轉過身,不再猶豫,將手,輕輕地按在了“樹心之核”的樹乾上。
嗡——
一聲仿佛來自太古的轟鳴,在所有人的靈魂深處響起。
以那棵小樹為中心,一圈肉眼可見的,由純粹生命能量構成的光環,猛地擴散開來,瞬間掃過整個溶洞,掃過整個山鬼村寨,掃過整片沉眠之森。
森林裡,所有的生命,都在這一刻,靜止了。
雲飛揚閉上了眼睛。
他的意識,在瞬間被抽離,被放大,被投入了一片無邊無際的,由綠色光線構成的海洋之中。
這,就是沉眠之森的集體意識。
而與此同時,在地底最深處,那塊死寂的黑色石碑,猛地亮起了妖異的紅黑色光芒。
一個冰冷、怨毒、又帶著一絲狂喜的意念,跨越了空間的阻隔,如同一柄淬毒的利刃,狠狠地刺向了那片毫無防備的,綠色的意識海洋。
“你終於……來了。”
“我最好的鑰匙啊!”
意識的海洋,浩瀚無垠。
雲飛揚感覺自己化作了森林的每一個部分。
他是一片剛剛舒展開的嫩葉,感受著陽光的溫度;他是一條深埋地底的樹根,觸摸著冰冷的岩石;他是一隻飛過林梢的鷹隼,俯瞰著蒼茫的林海;他也是一隻剛剛破土的螻蟻,在黑暗中探索著前路。
無數的生命,無數的記憶,無數的情感,如億萬條溪流,彙入他的感知。生老病死,繁衍生息,喜悅與悲傷,抗爭與沉寂……這是一種前所未有的體驗,宏大,壯麗,卻也無比混亂。
他感覺自己的“自我”,就像一滴墨水,即將被這片無垠的海洋稀釋、同化。
就在這時,他胸口的那枚晶體心臟,輕輕一震。
幽藍與暗黑的光芒,在他的意識核心中,構建出一個穩定的錨點。讓他在這片意識的洪流中,得以保持住最根本的自我認知。
他明白了,這便是融合的第一步:接納。
接納這片森林的一切。
然而,還不等他完全穩固自己的狀態,一股極致的惡意,毫無征兆地降臨了。
那片綠色的意識海洋,仿佛被滴入了一滴濃稠的,化不開的墨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