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楓再次踏上明德中學的操場時,已是七年後的初秋。
他來參加建校百年校慶,校門口的梧桐樹枝繁葉茂,當年新栽的樹苗如今已能遮蔽半條街。走進校園,迎麵撞見一群穿著藍白校服的學生,笑著鬨著跑過,恍惚間竟與記憶裡的自己重疊。
“林楓?”
熟悉的聲音讓他回頭。陳雪站在不遠處,穿著米色風衣,頭發留長了挽在腦後,手裡拿著相機正在拍照。“真的是你,我還以為看錯了。”
“好久不見,”林楓笑了笑,“你也回來看看?”
“嗯,負責校慶的攝影工作,”陳雪舉起相機,“去看看操場吧,變化挺大的。”
兩人並肩走向操場,遠遠就聽見歡呼聲。原本的紅色塑膠跑道換成了環保材料,嶄新的綠茵場上正在進行校友足球賽,看台上坐滿了人,彩旗在風中獵獵作響。
“變化確實大。”林楓感慨道。記憶裡的操場總帶著股潮濕的黴味,如今陽光燦爛,連空氣都變得清爽。
“但有些東西沒變,”陳雪指著操場角落,“你看。”
林楓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心臟猛地一縮。那兩個藍色秋千還在,隻是重新刷了漆,藍得鮮亮。一個紮羊角辮的小女孩正坐在上麵,由媽媽推著蕩秋千,銀鈴般的笑聲隨著秋千的起落飄散開來。
“當年拆秋千的時候,好多校友反對,”陳雪解釋道,“後來校長說,留著吧,也算個念想。”
正說著,一個穿著運動服的年輕女人走了過來,額頭還帶著汗。“陳雪,照片拍得怎麼樣了?”
“介紹一下,這是周雅,現在的體育老師,”陳雪轉向林楓,“這是林楓,我們同級的,當年可是學霸。”
周雅笑著伸出手:“久仰大名,陳雪總提起你,說你當年破解了操場的‘懸案’。”
林楓有些不好意思:“隻是碰巧罷了。”
“可不是碰巧,”周雅擺擺手,“你不知道,後來我們在秋千底下挖出了個小鐵盒,裡麵有本日記,是當年那個穿藍裙子的女生寫的。”
林楓愣住了:“日記?”
“嗯,字跡很娟秀,”周雅回憶道,“她叫李蘭,1965年的學生,日記裡寫她總被同學欺負,隻有在蕩秋千時才覺得開心。最後一篇日記說,有人約她午夜在操場見麵,要跟她道歉……”
後麵的話不用多說,林楓也能猜到。李蘭沒能等到道歉,反而丟了性命。
“那本日記現在在學校的檔案室,”陳雪輕聲說,“我們在她的忌日那天,會組織學生去秋千旁放束花。”
三人走到看台底下,這裡改造成了小型紀念館,陳列著校史照片和老物件。玻璃櫃裡放著一塊褪色的紅繩手鏈,旁邊標注著“1957年,蘇曉梅遺物”;還有幾塊拚起來的金屬牌,正是當年林楓挖出的“73”和“800”。
“蘇曉梅的事,後來也查清了,”周雅指著一張老照片,上麵是個戴眼鏡的中年男人,“當年的教導主任,因為女兒輸給蘇曉梅拿了亞軍,就偷偷在跑道埋了三角鐵。前幾年他臨終前,讓兒子來學校道歉了。”
照片裡的男人笑得很溫和,誰能想到背後藏著這樣的陰私。林楓看著那塊紅繩手鏈,玻璃櫃的反光裡,仿佛映出一個梳麻花辮的女生,正在跑道上奮力奔跑,陽光灑在她的背影上,閃閃發光。
“對了,還有這個,”周雅打開旁邊的展櫃,裡麵放著個修複好的布娃娃,紅裙子洗得乾乾淨淨,缺的紐扣眼睛換成了黑色的瑪瑙,“我們請文物修複師修的,小芸的娃娃。”
布娃娃的絨毛軟軟的,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林楓想起當年在看台底下摸到它時的恐懼,如今再看,隻覺得心疼。
“張大爺去年走了,”陳雪歎了口氣,“走之前還念叨,說終於能跟小芸她們交代了。”
夕陽西下,操場的燈光亮了起來。足球賽結束了,校友們勾肩搭背地走出賽場,笑聲、說話聲交織在一起,熱鬨得像個集市。
“你看,”周雅笑著說,“現在的操場,再也不是恐怖故事的主角了。”
林楓看著眼前的景象,突然明白過來。那些曾經讓人恐懼的影子,那些午夜徘徊的魂魄,其實從未想過傷害誰。她們隻是被困在了那個絕望的瞬間,渴望被看見,被記住,被理解。
離開學校時,林楓特意去秋千旁站了站。小女孩已經走了,秋千靜靜地垂著,鏈條上掛著個小小的風鈴,風吹過時發出清脆的響聲。
他仿佛聽到了三道聲音:一個是蕩秋千的輕笑,一個是跑步時的喘息,還有一個是稚嫩的童謠。它們混在風聲裡,溫柔得像一場夢。
校門口的石碑上,新刻了一行字:“所有被遺忘的,終將在這裡被銘記。”
林楓轉身離開,腳步輕快。他知道,明德中學的操場還會繼續見證下去,見證更多的青春,更多的故事。而那些藏在時光裡的秘密,終將在陽光之下,化作最溫暖的回憶。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夏雨桐第一次在明德中學的操場邊看到那棵老梧桐樹時,就覺得它和彆的樹不一樣。
樹身歪歪扭扭地向跑道傾斜,樹乾上刻著密密麻麻的小字,大多是模糊的名字和日期。最顯眼的是樹乾中段,有人用紅漆畫了個小小的跑道圖案,旁邊寫著“73號,永不停歇”。
“這是我們學校的‘許願樹’,”同桌林小滿遞過來一顆糖,“聽說對著它許願,跑步能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