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接管太行山714工程基地看守工作那天,前任看守老徐正蹲在鏽跡斑斑的鐵門前燒紙。黃紙灰被山風卷著,黏在軍事管理區的褪色木牌上,那字跡模糊得像蒙著層血痂。新來的?老徐抬頭,眼角皺紋裡嵌著泥灰,夜裡聽見號聲彆出去,看見穿灰軍裝的彆搭話,這地方的兵,不認活人。
2010年的714基地早沒了當年的戒備森嚴。這座冷戰時期修建的地下工事藏在太行山腹地,地麵隻剩斷壁殘垣,唯一的入口被厚重的防爆門封著,門楣上的紅漆編號714早已斑駁。林深的值班室就在防爆門旁的板房裡,牆上掛著張泛黃的駐軍合影,三十多個穿55式軍裝的士兵站成兩排,中間的軍官胸前掛著望遠鏡,眼神銳利得像能穿透照片。老徐臨走前塞給他個鐵皮盒,裡麵裝著本磨損的值班日誌和半袋朱砂:日誌彆細看,朱砂撒門口,能擋擋陰氣。
頭天值夜班,林深就撞見了怪事。淩晨三點,防爆門突然傳來一聲悶響,像是有人在裡麵撞門。他攥著電筒湊過去,透過觀察窗往裡看,黑漆漆的通道裡隻有風聲嗚咽。可剛轉身,就聽見身後傳來整齊的腳步聲,啪、啪、啪,踩著標準的正步節奏。回頭望去,月光把空蕩的操場照得發白,哪裡有半個人影,隻有風吹過斷牆的聲音,像極了軍號的尾音。
第二天翻看值班日誌,林深的手指突然頓住。2005年的一頁上,老徐用顫抖的筆跡寫著:午夜三點,號聲起,操場見隊列,灰衣無麵,正步三圈而散。下麵畫著個歪歪扭扭的符號,像個帶柄的軍號。他趕緊給老徐打電話,聽筒裡卻隻有電流聲,夾雜著模糊的踏步聲,嚇得他立馬掛了機。
怪事接踵而至。值班室的收音機總會在淩晨自動開機,固定播放《三大紀律八項注意》,音量調到最大,卻搜不到任何波段。林深換了三台收音機都是如此,最後發現喇叭裡飄出的不是電流雜音,而是細微的呼吸聲,密密麻麻的,像有一群人貼在耳邊。更邪門的是,他放在桌上的軍帽,第二天總會出現在操場中央,帽簷朝西,正對著防爆門的方向,和合影裡軍官的姿勢一模一樣。
有天清晨,林深在防爆門的觀察窗上發現了指印。不是新鮮的水漬,而是暗紅色的印記,指節分明,像是沾了乾涸的血。他想起老徐給的朱砂,趕緊撒在門口,朱砂落地的瞬間,就聽見門後傳來沉悶的歎息,綿延不絕,像是有無數人在裡麵換氣。那天夜裡,他終於看清了那些——月光下,操場裡站著三十多個灰影,都穿著55式軍裝,身形模糊,卻能看出整齊的隊列,最前麵的影子胸前,似乎也掛著望遠鏡。
林深瘋了似的翻找基地檔案,在積灰的鐵皮櫃裡找到了本1969年的《駐軍花名冊》。714基地當年駐紮著一個加強排,番號太行守備排,排長叫趙衛國,照片上的人正是合影裡的軍官。花名冊最後一頁寫著行潦草的字:1970年冬,全排奉命留守,遇暴雪封山,失聯,次年春發現營地空無一人,僅餘軍號一支。旁邊附著張現場照片,雪地上隻有整齊的腳印,一直延伸到基地深處,像是整支部隊憑空走進了地下。
他突然想起老徐說的號聲,趕緊翻找鐵皮盒,果然在底層發現了支銅製軍號。號身布滿綠鏽,號嘴處沾著點暗紅,像是血跡。林深剛把軍號湊到嘴邊,就聽見防爆門裡傳來急促的撞門聲,比之前更猛烈,還夾雜著隱約的口令聲:目標,地下工事,前進!
當天下午,縣武裝部來了個老軍官,胸前掛著枚獨立功勳榮譽章。看見林深手裡的軍號,老人突然老淚縱橫:這是趙排長的號,當年我是通信員,奉命送補給,到這兒時隻看見滿地積雪,還有這支號插在雪堆裡。老人說,1970年那場暴雪持續了半個月,山下村民曾聽見山上傳來軍號聲,斷斷續續響了七天,最後一天夜裡,有人看見基地方向亮起綠光,像無數雙眼睛。
他們沒走。老人摸著軍號,聲音發顫,2000年我來守過這兒,夜裡聽見他們操練,口號聲清清楚楚:死守陣地,人在工事在!我隔著門喊趙排長的名字,裡麵有人回應,說等不到命令不撤離。林深突然想起日誌裡的記錄,2005年老徐見到的隊列,正好是三十多個人,和花名冊上的人數分毫不差。
當晚,林深決定打開防爆門。他用老徐留下的鑰匙插進鎖孔,剛轉動半圈,就聽見裡麵傳來整齊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像是正朝著門口行進。防爆門緩緩打開,一股寒氣撲麵而來,夾雜著鐵鏽和雪的味道。通道裡黑漆漆的,手電光照過去,隻能看見滿地散落的軍帽,帽簷全朝著同一個方向。
走了約莫五十米,前方出現了微光。林深湊過去一看,竟是間地下指揮室,三十多個灰影正圍著沙盤站成一圈,最前麵的影子拿著指揮棒,在沙盤上指指點點,正是趙衛國的輪廓。聽見腳步聲,灰影們突然轉過身,雖然看不清臉,卻能感覺到無數道目光落在他身上。林深嚇得腿都軟了,手裡的軍號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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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令!一個洪亮的聲音響起,是趙衛國的聲音,帶著軍人特有的威嚴。
林深腦子一片空白,下意識地撿起軍號,吹了段《解放軍軍歌》的前奏。這是他小時候聽爺爺吹過的調子,爺爺也是個老兵。
灰影們突然靜止了,過了幾秒,趙衛國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哽咽:是自己人......多少年了,終於有人來換防了。
林深壯著膽子問:趙排長,你們......
1970年暴雪封山,我們斷糧斷水,趙衛國的影子慢慢變得清晰,能看見他臉上的凍傷,接到命令死守工事,直到最後一刻都在等補給。後來......後來就站不起來了,可命令沒撤銷,不敢走啊。其他灰影也開始說話,聲音此起彼伏,都是關於那場暴雪的記憶,有的說凍掉了手指,有的說最後啃樹皮充饑,卻沒人提字。
林深突然明白,這些士兵的執念太深,死後魂魄還守著當年的命令,日複一日地在地下工事裡操練,等待換防的命令。他想起花名冊上的記錄,趕緊說:上級命令,你們完成任務了,可以撤離了!
灰影們愣住了,過了許久,趙衛國才顫抖著問:真的?命令......沒搞錯?
千真萬確!林深掏出手機,翻出縣武裝部的聯係方式,這是上級電話,你們要是不信,我現在就打。
趙衛國的影子搖了搖頭,笑了:不用了,聽見軍號聲,就信了。他舉起右手,行了個標準的軍禮,太行守備排,全體集合,準備撤離!
灰影們迅速站成隊列,整齊的腳步聲再次響起。他們朝著通道深處走去,身影漸漸變淡,最後化作點點綠光,消失在黑暗裡。林深撿起地上的軍帽,發現帽簷裡夾著張紙條,是趙衛國的字跡:工事完好,彈藥充足,吾輩已守,今可安息。
第二天,林深把軍號和花名冊送到了縣武裝部。老軍官捧著遺物,哭得像個孩子,說這是三十多個弟兄的。武裝部派人勘察了地下工事,發現裡麵的武器裝備都完好無損,沙盤上還插著標注防守陣地的小旗,和1970年的部署一模一樣。指揮室的牆上,用血寫著一行大字:人在陣地在,經鑒定,正是趙衛國的筆跡。
林深沒再離開714基地。他重新整理了值班室,把那張合影掛在正中央,每天清晨都會對著防爆門敬個禮。老徐後來打來電話,說自己當年嚇得跑了,現在終於能睡個安穩覺了。林深告訴他,夜裡偶爾還能聽見軍號聲,不過不再嚇人,反而像種守護的信號。
有年冬天,太行山又下了場大雪。林深在操場掃雪時,看見三十多個模糊的影子在遠處操練,正步整齊,口號響亮。他沒有靠近,隻是站在原地敬了個禮。影子們似乎察覺到了,也朝著他的方向行了個軍禮,然後慢慢消失在雪霧裡。
後來,縣武裝部在基地門口立了塊紀念碑,刻著太行守備排英烈永垂不朽。每年清明,都會有老兵來這裡獻花,有人說聽見紀念碑後傳來軍號聲,有人說看見雪地上有整齊的腳印。林深知道,這支部隊從來沒離開過,他們隻是換了種方式,繼續守護著這片土地。
值班室的收音機再也沒自動開過,但林深總會在淩晨三點打開它,播放那首《三大紀律八項注意》。歌聲穿過斷牆,飄向地下工事,像是在和那些永遠年輕的士兵們,做著跨越生死的約定。而那支銅製軍號,被放在紀念碑的玻璃罩裡,陽光照在上麵,泛著溫暖的光,仿佛還殘留著三十多個靈魂的溫度。
林深在紀念碑旁栽下第三棵鬆樹時,遇見了個穿褪色校服的女孩。她抱著束野菊花站在碑前,手指反複摩挲著“趙衛國”三個字,眼圈紅得像浸了血。“你認識趙排長?”林深遞過去瓶水,女孩抬頭的瞬間,他突然愣住——那雙眼睛,竟和合影裡趙衛國的眼神有幾分相似。
“他是我爺爺。”女孩聲音發顫,從背包裡掏出個鐵皮盒子,裡麵裝著泛黃的家書。1970年冬的最後一封信上,趙衛國的字跡已經歪歪扭扭:“雪太大,糧快沒了,但工事守住了,勿念。”信末畫著個小小的軍號,和林深手裡那支的紋路一模一樣。女孩說,奶奶守了一輩子,臨終前還在說“你爺爺會回來的,他還等著換防命令”。
那天夜裡,林深夢見了趙衛國。還是那身55式軍裝,隻是肩上多了層薄雪,手裡攥著封沒寄出的信。“麻煩幫我交給丫頭,”趙衛國的聲音很輕,“告訴她,爺爺沒食言,守住了陣地。”林深剛要接信,畫麵突然碎了,耳邊傳來軍號聲,比往常更急促,像是在預警。
第二天清晨,林深發現紀念碑前的雪地上多了串腳印。不是常人的尺碼,更像軍靴踩出來的,整齊地從防爆門延伸到碑前,在“趙衛國”的名字上方,有個淺淺的軍禮印記。他突然想起女孩說的話,趕緊把那封夢裡的“信”寫下來,連同趙衛國的家書一起,送到了女孩家。女孩捧著信紙哭了很久,說奶奶當年總說,爺爺寫信時會在末尾畫軍號,那是他們倆的暗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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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事在開春後又多了起來。有天夜裡,林深被防爆門的撞聲驚醒,這次不是悶響,而是帶著金屬斷裂的脆響。他抄起手電衝出去,看見門後的通道裡亮起綠光,不是之前的點點微光,而是成片的、像列陣的螢火。更嚇人的是,值班室的收音機突然自己響了,這次沒播軍歌,而是傳來斷斷續續的電流聲,夾雜著模糊的對話:“……塌方……快救……”
林深趕緊聯係縣武裝部,老軍官帶著工程隊趕來時,防爆門已經裂開了道縫。撬開變形的門鎖進去,地下通道的右側牆壁塌了塊,露出個狹小的空間,裡麵蜷縮著三具骸骨,都穿著殘破的灰軍裝,手裡還攥著生鏽的步槍。工程隊清理時,在骸骨旁發現了本日記,紙頁已經碳化,隻有幾行字還能辨認:“1970年12月25日,雪,斷糧第10天,小王和小李去尋糧,沒回來……我守著他們,等命令……”
老軍官捧著日記老淚縱橫:“這是三班的三個兵,當年報的是失聯,沒想到……”林深突然想起夢裡趙衛國的話,原來這支部隊還有人沒“撤離”,他們被困在塌方的角落裡,連魂魄都在等救援。當晚,他把三具骸骨葬在紀念碑旁,立了塊小石碑,刻著“太行守備排三班戰士之墓”。下葬時,風裡突然傳來軍號聲,清越悠長,像是在送彆。
從那以後,714基地多了個規矩——每月十五的夜裡,林深會在防爆門口擺上三碗白酒,一碟花生米,對著通道喊:“三班的弟兄,出來喝口酒,暖和暖和。”有次他喝醉了,趴在桌上迷糊間,看見三個模糊的影子坐在對麵,端著酒杯卻不喝,隻是望著紀念碑的方向。他想遞煙,影子卻突然消失了,隻留下滿桌的酒氣,和空氣中淡淡的槍油味。
那年冬天,太行山遭遇了五十年不遇的暴雪。林深擔心紀念碑被積雪壓垮,頂著風雪去清理,卻發現碑前已經有人掃出了條小路,雪地上的軍靴印比往常更清晰,還在碑基旁堆了個小小的雪人防彈洞。他突然想起老徐說的“這地方的兵,不認活人”,可此刻心裡卻暖得發燙——這些從未真正離開的士兵,連死後都在守護著自己的紀念碑。
開春後,女孩帶著奶奶的骨灰來了。她把骨灰撒在紀念碑周圍,輕聲說:“奶奶,爺爺在這兒,你們終於能團聚了。”林深站在一旁,看見風把骨灰吹向防爆門的方向,像是有雙無形的手在牽引。那天夜裡,他聽見通道裡傳來溫和的說話聲,不是之前的口令,而是像家人間的絮語,夾雜著女孩奶奶年輕時喜歡的評劇調子。
後來,縣武裝部把714基地改成了愛國主義教育基地。來參觀的學生們總會圍著林深,聽他講太行守備排的故事。有個小男孩指著合影裡的趙衛國問:“叔叔,趙爺爺他們還在這兒嗎?”林深笑著指向防爆門:“他們一直在,隻是換了種方式,看著我們把日子過好。”話音剛落,值班室的收音機突然響了,《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的旋律飄出來,陽光透過窗戶照在紀念碑上,泛著金色的光。
林深在714基地守了十年。有人勸他離開,去城裡過安穩日子,他卻搖著頭說:“我得在這兒,替趙排長他們看著陣地,等著更多人知道他們的故事。”每年清明,他都會在紀念碑前擺上三十多碗白酒,一杯杯灑在雪地上,聽著風裡隱約的軍號聲,像是那支從未撤離的部隊,正在和他做著跨越生死的應答。
有天清晨,林深發現值班室的桌上多了個小小的軍號模型,是用鬆木雕的,紋路和趙衛國那支一模一樣。他知道,這是那些“老戰友”送來的禮物。窗外,陽光正好,紀念碑旁的鬆樹長得鬱鬱蔥蔥,遠處的太行山連綿起伏,像道永遠不會倒下的屏障——就像那支守在714基地的幽靈部隊,用忠誠與執念,在歲月裡築起了一道永不褪色的軍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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