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潭水似乎還殘留在何玉鳳的骨髓深處,那窒息的痛苦和意識沉入黑暗前的絕望,依舊是午夜夢回時揮之不去的夢魘。若非那股冥冥中不甘的執念,以及林悅林萱的靈藥搭救,“飛燕女俠”玉羅刹何玉鳳,恐怕早已魂斷那片她曾誓死守護的山林。
此刻,她正躺在一間簡陋卻乾淨的茅屋裡,窗外是連綿的青山和潺潺的溪流。陽光透過稀疏的窗欞,在她蒼白的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她已不再是那個叱吒江湖、令宵小聞風喪膽的玉羅刹,至少現在還不是。一場精心策劃的“意外”,讓她身受重創,武功幾乎儘失,聲名狼藉,甚至連最親近的幾人,也或死或叛。
“小姐,您醒了?”一個帶著怯生生又難掩激動的聲音響起。
何玉鳳緩緩轉頭,看向床邊那個穿著粗布衣裙、麵色憔悴卻眼神關切的丫鬟——春桃。這是她少數幾個在那場浩劫中僥幸逃脫,又曆經千辛萬苦找到她的舊部。
“春桃……”何玉鳳的聲音沙啞乾澀,每一次發聲都牽扯著胸腔的隱痛。
“哎,小姐,我在!”春桃連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想扶她,又怕弄疼了她,“您感覺怎麼樣?郎中說您這次能挺過來,真是菩薩保佑!”
何玉鳳微微搖頭,目光掃過這間茅屋,最後定格在自己那雙曾經能挽強弓、能舞快劍、能發淬毒銀針的手上。如今,它們卻連握緊拳頭都顯得有些吃力。一股深深的無力感和滔天的恨意交織在一起,幾乎要將她吞噬。
“彆怕,有我在。”何玉鳳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令人心安的力量,仿佛穿透了身體的虛弱,直達靈魂深處,“這件事,我會查清楚。”
她掙紮著想坐起身,春桃連忙扶住她。儘管身形依舊單薄,臉色蒼白如紙,但就在她眼神變得銳利的那一刻,那股久居上位、殺伐決斷的“玉羅刹”氣勢,卻已悄然回歸,像一柄暫時收斂了鋒芒,卻依舊寒光內蘊的絕世好劍。
“小姐,您慢點,您身體還虛著呢!”春桃擔憂道。
“我知道。”何玉鳳定了定神,壓下心中的激蕩,“剛才強行提氣,有些眩暈。扶我進去躺好,我們從長計議。”剛才那一瞬間的氣勢外放,幾乎耗儘了她好不容易積攢的一點力氣。畢竟剛剛經曆了生死大劫,身體還很虛弱,剛才強行運功出來,消耗不小。
“是,小姐!”春桃連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扶住何玉鳳的胳膊。入手一片冰涼,她才注意到何玉鳳不僅臉色蒼白,連身上也是一片寒意,可見其內傷之重,元氣虧損到了何種地步。她心中酸楚,卻不敢表露,隻是更加輕柔地將何玉鳳扶回內室的木板床上躺好,掖好被角。
何玉鳳閉上眼睛,腦海中開始飛速運轉。
策劃那場“意外”的人是誰?目的是什麼?是覬覦她“玉羅刹”名下的產業和勢力?還是純粹的仇殺?她一生行俠仗義,固然結交了許多肝膽相照的朋友,但也得罪了無數黑道梟雄和偽善的名門正派。嫌疑人名單可以列得很長。
是“黑風寨”的餘孽?三年前她一舉端了盤踞在黑風嶺的黑風寨,殺了寨主“黑心虎”,據說其義子逃脫,一直揚言要報仇。
還是“龍門鏢局”的總鏢頭“笑麵虎”錢通?此人表麵和氣生財,實則陰險狡詐,她曾壞過他幾次走私鴉片和販賣人口的好事,雙方結下了梁子。
亦或是……她曾經信任過的人?這個念頭讓何玉鳳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比身上的冰冷更甚。那場“意外”發生在她自己的地盤——位於城外十裡坡的秘密據點“聽風小築”,知道那裡的人,都是她的心腹。若非內部有人接應,敵人怎麼可能如此精準地設下陷阱,讓她猝不及防?
“春桃,”何玉鳳再次睜開眼,眼神沉靜如水,“聽風小築的其他人,還有消息嗎?”
春桃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眼圈泛紅,聲音帶著哽咽:“小姐……聽風小築被一把火燒了個精光……我當時奉命去山下采買,回來就看到火光衝天,衝進去隻找到了……隻找到了幾個弟兄燒焦的屍體……其他人,都……都失蹤了,恐怕……恐怕也……”
何玉鳳的心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痛得無法呼吸。聽風小築是她最核心的據點,裡麵的人都是跟隨她多年、忠心耿耿的部下,是她除了武功之外,安身立命的根本。如今,卻……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現在不是悲傷的時候,她必須活下去,為死去的弟兄們報仇,揪出幕後黑手!
“失蹤的人裡,包括趙四和李五嗎?”何玉鳳問道。趙四是她的親衛隊長,一手鐵布衫功夫出神入化;李五則是她的智囊,心思縝密,善於謀劃。
“趙四哥……我找到他的佩刀了,刀上有血……李五哥,沒找到任何蹤跡……”春桃低聲道。
沒有找到屍體,就還有一絲希望。何玉鳳心中稍定,隨即又被更大的疑慮取代:李五是個文官類型的謀士,幾乎沒有武功,他能逃到哪裡去?是被敵人抓走了,還是……他本身就是那個內奸?這個想法讓何玉鳳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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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桃,你是怎麼找到我的?”何玉鳳話鋒一轉,問道。
“小姐,您出事那天,我看到聽風小築著火,拚死想衝進去,卻被幾個蒙麵人阻攔。我打不過他們,隻能假意被打暈,趁他們不備滾下山坡,才僥幸逃脫。”春桃回憶著當時的情景,依舊心有餘悸,“我知道小姐您水性好,聽風小築後麵就是寒潭,我猜想您可能跳潭逃生了。這幾個月,我就在寒潭下遊和附近的山林裡尋找,一邊躲避可能的追殺,一邊打聽消息。直到半個月前,才在下遊的一個淺灘邊發現了昏迷的您,當時您身上還有傷,氣息微弱,我就趕緊請了附近最有名的隱世郎中‘回春手’張老先生來救治。張老先生說您內臟受損嚴重,又中了一種慢性奇毒,能救活已是奇跡。”
慢性奇毒?何玉鳳心中一凜。看來對方是鐵了心要置她於死地,不僅設計了陷阱,還在她身上下了毒,防止她沒死透。
“張老先生呢?”
“張老先生給您開了藥方,囑咐我按時給您服藥、施針,說您需要靜養至少三個月,才能慢慢恢複,至於武功……”春桃欲言又止。
“武功怎麼樣?”何玉鳳追問,語氣平靜,但握著被單的手卻微微收緊。
“張老先生說……說您丹田氣海受損嚴重,經脈也有多處斷裂……以前的武功,恐怕……恐怕是很難恢複如初了……”春桃的聲音越來越低,她知道武功對於小姐意味著什麼。
何玉鳳沉默了。
很難恢複如初……
這意味著,她可能再也無法擁有往日“飛燕女俠”那般驚世駭俗的輕功,無法使出“玉羅刹”那狠辣淩厲的殺人手段。她幾乎變成了一個廢人。
巨大的失落和憤怒衝擊著她,但她最終還是強迫自己接受了這個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