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堂外傳來極輕微的腳步聲,是穆鶯和霽月。
她們依舊滿臉疲憊,回去休息的這三個多小時,估計也沒怎麼睡。
這會兒滿眼紅血絲,輕手輕腳地進來,想替換我們回去。
梵迦也像是從一場冗長的沉夢中驚醒。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眼底翻湧的情緒。
轉過身,又恢複了那副冷峻的模樣,隻是眉宇間的淡漠更深了。
他走到我麵前,蹲下身,白色孝服的一角,垂落在冰冷的地麵。
他伸出手,掌心帶著粗糲的薄繭,輕輕拂去我臉上未乾的淚痕。
“符三,天快亮了。”
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卻也難得溫柔,“你去後麵歇會兒,這裡有我。”
他的眼神很深,像是要把我吸進去。
那裡麵不再是之前的冰冷和暴怒,而是一種沉澱下來,無比清晰的痛楚。
我們彼此隻剩下最赤裸的傷口,和最原始的依偎。
我看著他。
看著他那雙承載了太多痛苦,卻依舊固執地映著我影子的眼睛,用力的點了點頭。
心口那塊冰,好像裂開了一道縫。
有溫熱的血湧出來,很痛,卻不再那麼空了。
我撐著想站起來,腿腳卻軟得不聽使喚。
梵迦也伸手穩穩地扶住我的胳膊,將我大半的重量攬過去。
他的手臂堅實有力,此時成了我唯一的支撐。
我睡了一會兒,夢裡反反複複出現我媽車禍現場的情形。
我媽附近全是沒有臉的黑影,它們拽著她,操控她,一點點往道路中間走去。
一次又一次。
反反複複。
眼淚將枕頭打濕,臉貼上去,異常的涼。
“小妹,小妹,醒醒。”
我聽到聲音,驚悚著睜開眼睛。
符晴的臉映入眼簾,她看著我眸子血紅,極其害怕的樣子,忍不住扭過頭去擦眼淚。
她很快轉了回來,“小妹,是我,彆怕。”
我撐著身子坐了起來,努力調節著呼吸,頭發散亂的披在身上,夢中的畫麵使我驚魂未定。
“幾點了?”
“八點多了,小妹,我爸過來了,他怕爺爺奶奶會多想,把我媽留在家裡了。
還有…大姑、大姑父和李茉莉也來了。
今天下午要辭靈,你看…”
辭靈既是生者對亡者的最後儘孝與送彆,也是幫助亡魂順利過渡到‘另一個世界’重要的一環。
要有親人和孝子賢孫相送,他們能來,我隻是歡迎的。
畢竟我媽最看重親情,雖然她嘴上不說,但我知道她心裡並不想和大姨一家徹底決裂。
“我洗個漱就出去,你先幫我照顧著。”
“好。”
我去浴室洗漱,發現牙缸裡被人接滿了水,是溫的。
我一下子想起我媽在的這些日子,也如這般,將我的水都接好,牙刷上麵擠滿牙膏,一切都準備齊全,等我起床。
我說不用她這樣,我自己可以。
她卻笑著說,“當媽的都這樣,我幫你做一點,你自己就少做一點。”
這些無數個細節,注定令我日後永遠難安。
我穿好孝衣進入靈堂,目光巡視一圈,並沒看見梵迦也的身影。
大舅情緒十分激動,一直要往棺材裡撲。
他眼淚鼻涕齊流,一直在說,“小妹,你讓我怎麼和爸媽交代啊!”
符晴和蔣勳好不容易才扶穩他。
我向前走了幾步,見不遠處的李茉莉一身珠光寶氣,穿著淡粉色的套裝,臉上化了精致的妝容,手中依舊是我的那根拐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