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延儒頓了頓後又說道,“其據江南財富之地,練精兵,造利器,更兼蠱惑人心之術。若待其整合南方,全力北顧,屆時我大明縱有百萬貔貅,恐亦難挽狂瀾啊!”。
他抬起頭,眼中是老淚縱橫的悲愴與懇切:“陛下!臣等非為自身,實是為這大明江山,為朱家社稷!與闖賊聯合,乃是驅狼吞虎之策”。
“借闖賊之力消耗大夏,我大明方可贏得喘息之機,整飭邊軍,穩固人心,待兩虎相爭,一死一傷,朝廷再揮師南下,則天下可定!此乃忍一時之辱,圖萬世之基啊!陛下!”。
周延儒幾乎是聲嘶力竭,將馮元飆那套“現實利害”論,包裹上“為國為民”的外衣,拚命灌輸給皇帝。
他甚至在話語中,巧妙地將“聯寇”偷換概念為“驅狼吞虎”,為皇帝那敏感的自尊心留下一個台階。
崇禎死死地盯著他,胸膛劇烈起伏,臉上的肌肉微微抽搐。
周延儒的話,像一根根針,刺破了他試圖維持的皇帝尊嚴,將血淋淋的現實攤開在他麵前。
他想起了各地大軍缺餉的奏報,想起了各地雪片般求援的文書,想起了宮中縮衣節食依舊捉襟見肘的用度,還有,那遠在江南,如同烏雲壓頂般迫近的“大夏”威脅。
他何嘗不知道局勢危急?他隻是無法接受。
暖閣內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崇禎的眼神從暴怒,逐漸變得空洞,最後化為一片深不見底的疲憊與掙紮。
他緩緩走回窗邊,望著外麵灰蒙蒙的天空,背影顯得無比佝僂而蒼涼。
許久,他才用一種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喃喃自語,又像是在問周延儒:
“難道我大明二百七十餘年的江山真的已經到了需要與賊寇為伍,才能苟延殘喘的地步了嗎?”。
這句話裡,沒有了帝王的憤怒,隻剩下一個被困在龍椅上,眼睜睜看著一切崩塌之人的無儘悲涼。
周延儒伏在地上,不敢回答,也無法回答。
他知道,皇帝心中的那道堤壩,已經開始鬆動了。
當周延儒伏跪在地,聽著皇帝那聲幾不可聞的歎息,心中卻悄然升起一絲希望——皇帝沒有斷然斥責,沒有暴怒,這意味著他聽進去了,那道堅不可摧的帝王心防,終於裂開了一道縫隙。
他幾乎能預見到,接下來皇帝會帶著屈辱與不甘,緩緩點頭,默許這“驅狼吞虎”的權宜之計。
就在他準備叩首領命,將這“聯寇”之策落實為具體方略的刹那,禦座那邊,卻傳來一聲幽冷得如同從陵墓中飄出的話語:
“周先生,你知道麼,本朝太祖的陵寢被那位夏王,特意下了一道手令,保護起來了嗎”。
崇禎以前都是稱呼秦思源為夏逆或者是夏賊的,但是自從大夏占據南方,保護了朱元璋的陵寢,把朱家宗室送回來後,他就稱夏王了。
這是在心裡已經承認了大夏的地位,覺得是一個可以和大明平起平坐的存在,雖然無奈但也是事實。
周延儒猛地一怔,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他抬起頭,困惑地看向皇帝那佝僂的背影。
保護前朝陵寢?這不是曆代鼎革之際,新朝為了彰顯仁義、收攬人心,都會做的表麵文章麼?有何值得特意提及?
他下意識地回道:“陛下,此乃新主標榜正統、安撫舊臣之慣技,無非是為了……”。
他的話被崇禎打斷了。
皇帝依舊沒有回頭,聲音平緩得可怕,像是在敘述一件與己無關的舊聞:“還有各地宗室。除了那幾個民憤極大、惡貫滿盈的被明正典刑之外”。
“其餘人等,無論親郡王,還是將軍中尉,都被他們仔細甄彆,然後,禮送了回來,不願意回來的也成了百姓,沒有被苛待!”。
如同一道驚雷在腦海中炸響!周延儒瞬間瞪大了眼睛,渾身的血液似乎都凝滯了!他明白了!
他終於明白皇帝那反常的平靜從何而來,那深不見底的疲憊背後,隱藏著怎樣殘酷的清醒!
保護陵寢,是給朱家祖先留了顏麵,禮送宗室,是給朱家子孫留了活路!這哪裡是簡單的“收攬人心”?
這分明是一種居高臨下的、近乎憐憫的姿態!那位崛起於江南的夏王,在用這種方式告訴北方的舊主:我與你爭的是天下正統,而非要對你朱氏斬儘殺絕。
天下可以換姓,但傳承不斷,你朱家,尚有退路。
與其和那幫燒殺搶掠、毫無信義可言的“闖賊”流瀣一氣,賭一個渺茫的“兩敗俱傷”,賭一個身後可能更加不堪的罵名,還不如什麼都不做!
就坐在這紫禁城裡,等著那按照既定步伐、堂堂正正北上的大夏王師!改朝換代而已,非是異族入侵,他朱家或許還能得一個“順應天命”的評價,保住宗廟祭祀,做個安樂公,了此殘生。
這才是皇帝真正的想法!他不是在權衡策略,他是在為王朝,也為他自己,尋找一個相對體麵的終結!
“陛下!不可啊!”,周延儒幾乎是尖叫出來,他感到一種計劃完全脫軌的恐慌,“此乃夏賊惑心之術!示之以弱,懈我鬥誌!待其儘收江南,整合完畢”。
“我大明就連一搏之力都沒有了!屆時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生死皆操於他人之手,何談善終?!”。
崇禎終於緩緩轉過身,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那雙曾經銳利、後來暴怒、方才空洞的眼睛,此刻隻剩下一種看透一切的麻木。
“一搏之力?”,他輕輕重複著這四個字,嘴角扯出一絲極淡、極苦的弧度,“周先生,你告訴朕,拿什麼去搏?”。
他不等周延儒回答,便自顧自地說了下去,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錘,砸在周延儒的心上:
“遼東邊軍,欠餉十八個月,軍士鬻兒賣女,九邊重鎮已失過半,兵額虛耗過半,將官吃空餉成風”。
“中原腹地,赤地千裡,易子而食;朝廷府庫,老鼠進去了都要含著眼淚出來,這些,你不是不知道”。
“如今能勉強將這幾股流寇擋在潼關、黃河一線,已是各地將帥勉力支撐,榨乾最後一滴血的結果,出兵南下?與那兵精糧足、火器犀利的大夏決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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