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攻心
韓敬東被葉晨給逗的哈哈大笑,會議室斑駁的白熾燈光在他頭頂搖晃,在發黃的牆麵投下細碎的光影。他伸手撣了撣警服前襟的煙灰,窗外的寒風裹挾著細雪粒子啪啪敲打著玻璃。
“這兩天隻看到你神速破案了,現在才多了那麼點人間煙火氣。”韓敬東的嗓音裡帶著一絲沙啞,他跺了跺凍的有些發麻的腳,開口道:
“放心吧,這次你給咱們河昌市挽回了顏麵,屬於你的功勞就是你的,誰都奪不走,呆會兒專案組來了,我要當著省廳的麵給你邀功!
不過按理說專家組應該是早就到了,據我所知,案發後三小時,謝副廳長就帶著專家組連夜往這邊趕,四百多公裡的路程,也不知是怎麼了,居然耽誤了一整天。”
葉晨搓了搓冰涼的手指頭,從皺巴巴的煙盒裡抖出根紅梅,打火機的幫他點著後開口說道:
“我聽我同學說,省裡把去年退休了的曹老給請了回來,韓局你也知道,曹老都已經六十了,估摸著應該是去接他的時候,耽誤了些許時間。
不過也多虧了他們晚過來一天,要不然怕是等不到咱們收尾抓捕,他們就參與進來了,這樣也沒辦法體現咱們的能力啊。”
葉晨提到的曹老,作為公安口的韓敬東,自然是有所耳聞。這位在中昌省的刑偵口,算得上是第一人,是痕檢方麵的專家,一九五五年就從部隊轉業到了中昌省公安廳,偵破過無數的大案要案,看來省裡麵對這起案子尤為重視。
相比韓局對曹老浮皮潦草的認識,葉晨對於這位刑偵專家顯然更為熟悉,後世赫赫有名的刑偵八虎,這位就是其中之一。
彆看他九四年就從省廳退休了,可是中昌省有什麼大案要案,都會找他問詢,因為他的刑偵經驗實在是太豐富了,尤其是在痕檢這一塊,無人能出其右。
一九八一年中昌省穆丹烏拉市發生了一起命案,致命傷為刀傷,當時法醫在被害人的腹部發現了一塊殘留指甲遊離緣,這也是當時唯一發現的線索,推斷是犯罪嫌疑人同被害人搏鬥時用力過猛所導致。
但當時dna檢測技術還未問世,指甲鑒定技術在我國的刑偵領域還是一片空白,為此曹忠恕曹老迅速組建課題組展開了細致入微的研究,最終讓犯罪嫌疑人落網。
葉晨之所以對這件事情知道的這麼清楚,因為他當時就在那裡上的小學,同學父親當時就在公安口工作,當時大人們喝酒的時候聊起這件事情,簡直就就當成了神話故事,這一切在當時都顯得太不可思議了。
韓敬東不由看了眼葉晨,他知道這小子是往自己臉上貼金呢,以現在河昌市公安口的偵破手段,他們隻能用笨辦法進行排查。
要不是葉晨用了超常規的刑偵手段,這起案子按照老辦法偵辦,壓根兒就不會進展神速,弄不好還要在省專案組麵前拉潑大的。
二人正在閒聊的工夫,樓道裡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肖慶東裹挾著寒氣衝進來時掛在門框上的棉簾子被掀的老高,隻見他進來彙報道:
“韓局,省廳的專家組來了。”
韓敬東站起身來,笑著對葉晨說道:
“走吧小葉,你跟我一起去迎接,畢竟這個案子大多都是你一個人偵辦的,沒人比你更清楚這裡麵的流程!”
專案組樓下,韓敬東對著從身上下來的,身穿黑色皮夾克,頭戴水獺帽的中年男子敬了個禮,然後問候道:
“謝廳!”
從來的人韓敬東就判斷出了省廳對河昌市這起案子的重視程度,謝道新是省公安廳的副廳長,過年期間把他都派過來河昌坐鎮了,估計公安部和政法委那邊給到的壓力不小啊。
謝道新回了個禮,聲音低沉而磁性,開口道:
“同誌們辛苦了,案情進展到哪一步了?”
還沒等進樓,謝道新就急不可耐的問道,韓敬東甚至看到他嘴角有一溜水泡,不用問都知道領導心裡有多著急上火。他也沒賣關子,直接回道:
“案子已經取得了突破性進展,我們已經鎖定了犯罪嫌疑人,現在預審科正在進行審訊呢!”
從車上下來的幾人全都愣住了,他們不由得停下了腳步,麵麵相覷。要知道距離案發總共還不到四十個小時,這時候就告破了,還是性質這麼惡劣的案情,怎麼看都有些難以置信啊。
短暫的沉默後,謝道新沒有開口質疑河昌市局的辦案進度,他對從車上下來的曹忠恕開口道:
“曹老,你帶著小王他們去現場看看吧,我先去專案組聽聽市局的彙報!”
曹忠恕點了點頭,韓敬東趕忙讓肖慶東帶著他們去往西山礦行政樓。跟在曹老身邊的法醫姓王,叫王德倫,是公安廳刑偵處副處長,本科畢業,今年四十七歲,也是個老三屆,專業是痕檢。
進入到西山礦北樓的刹那,王德倫被撲麵而來的血腥氣激的後退半步,直接被眼前的場景給震驚了,要說他也負責偵辦過不少案子了,可是卻從未見過如此慘烈龐大的現場。
這裡屍橫遍地,彈痕累累,光是物證粗略估計都至少有一兩千,這讓他半邊身子都麻了。
走廊牆角剝落處露出暗紅色的磚牆,不知是血跡還是鐵鏽,滿地彈殼在勘察燈下泛著銅光,像撒了一地的死亡紐扣。二樓拐角處,半幅沾血的“安全生產三百天”橫幅在穿堂風中簌簌抖動。
把謝道新引進了專案組,韓敬東開口問道:
“謝廳,你們還沒吃飯吧?先對付一口?”
謝道新點了點頭,他們連夜往這邊趕,結果屋漏偏逢連夜雨,車子還捂在半道上了,這也是他們晚過來一天的原因,光是在國道上攔車把他們拽著火就等了半天,現在早就餓的前胸貼肚皮了。
其實這邊也沒啥可口的飯菜,西山礦這邊本身就經濟窘迫,半年沒開工資了,廠子裡窮的一批。市裡把專案組安排在了這邊,廠子裡不得已把食堂的大師傅臨時拽過來給這群人做飯,上頓下頓都是白菜豆腐湯,湯上麵都見不到多少油花。
可即便如此,對於餓了一宿的人來說,這也算得上是珍饈美食了,泡著菜湯往嘴裡呼嚕了幾口,讓身上有了些熱乎氣兒,他們便正式投入到工作中來了。
這時曹老帶著王德倫也從現場那邊回來了,他們拍了不少的現場照片,加急去洗了。眾人圍坐在會議室,韓敬東正式讓葉晨開始了彙報。
謝道新那邊已經聽曹老和王德倫彙報了現場的情況,完全就是一團亂麻,在這樣紛繁的線索中,捋出一個線頭來,一條條的解開,才是破案的關鍵,所以他想聽聽河昌市局到底是怎麼鎖定了犯罪嫌疑人的?其實此時他心裡還是抱著懷疑的態度的。
葉晨還是照例拿著自己的筆記本在那裡侃侃而談,當他說到自己是通過未確認身份的十一號屍體,對他進行麵部複原的時候,曹忠恕第一個站起身來,老人湊到他身邊,看著麵前的嫌疑人肖像,臉上掛著驚愕。
葉晨對曹忠恕的反應早有預料,現在可不是後世,顱骨複原術還沒有露頭呢,就連未來的刑偵八虎之一的模擬畫像大師張鑫,現在也未展露頭角。
聽著葉晨入情入理的案情分析,尤其是起獲了對方的軍火庫,眾人再也坐不住了,看向葉晨的目光隻剩下了驚歎。謝道新笑著對韓敬東說道:
“你這個手下了不得啊,不過三四十個小時,就找到了這麼多線索,還充分發揮了群眾力量,辦案不墨守成規,是個好樣的!
德倫啊,你呆會兒帶著市局的法醫,對現有的證據要做好複核工作,人家已經把關鍵的都做好了,咱們也不能禿嚕扣,要儘快的辦好這個案子,讓一線乾警能回家和親人踏實的過個年。”
平日裡一向少言寡語的曹忠恕,此時也罕見的對著葉晨說道:
“小秦,你這顱骨複原技術很了不得,對於破案的幫助太大了,改天有機會咱們一定要好好交流交流!”
王德倫看向葉晨的目光帶著羨慕,同樣都是做痕檢的,他跟在曹忠恕身邊多年,這還是第一次聽到曹老誇人呢。
葉晨隻是笑了笑,並沒有多說什麼。他在所有在座的這些人裡,職階是最低的,原世界裡秦川在這種話場合,甚至連上桌發言的資格都沒有,現在他也算是突破這層壁壘了。
正在這時,胡兵帶著書記員從審訊室方向走進了會議室。韓敬東站起身來,對著胡兵問道:
“怎麼樣老胡,有什麼進展嗎?他們認罪了嗎?”
胡兵的神情有些尷尬,他也聽說了省廳專家過來了,本打算好好露露臉,可是這群混蛋一個裝的比一個無辜,以前一些粗暴的審訊手段,在專家過來的情況下,他又不好上手,唯恐被挑剔,最終隻能訕訕說道:
“韓局,這些家夥還沒撂,不過我估摸著應該快了,我打算陪他們熬下去,不就是熬鷹嘛,看誰能熬的過誰!”